巴尔玛多拖着万吉来到了奴隶们面前，瘦小的万吉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尽管他拼命挣扎，但除了多捱了几鞭子之外，并没有任何效果。
万吉听到了妻子和孩子的哭声，他勉强回头望了一眼，但随即被巴尔玛多强行扭过头去，跪倒在众奴隶的面前。
“巴尔玛多的财产不容侵犯！”高大健壮的羯人在奴隶们面前来回走动着。他挥舞着马鞭，愤怒的咆哮。
“这个人今天偷走了我的羊奶，明天就敢偷吃我的羊！必须，一定要给他惩罚！惩罚你们这帮爱偷懒的下贱东西，让你们看看偷懒和偷盗的下场。”
说着，他扫视着奴隶们，脸上露出狰狞的微笑。
“处以绞刑！”
他伸手一指，奴隶们胆战心惊的看着那具简易绞架。绞索上血迹斑斑，也不知道收割了多少性命。
孩子们的哭声时断时续的传进万吉的耳朵里，他心中有些担忧，又有些自暴自弃的解脱情绪。孩子怎么办？妻子怎么办？一连串的问号在他脑海中盘旋，这让他又开始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他拼命的挣扎着，想要从巴尔玛多的钳制中逃脱出来。
但他如何能是巴尔玛多的对手？奴隶主拖着他，一步一步缓慢的朝绞架走去。当他把绞索套进万吉的脖子时，万吉终于爆发了全身的力气。他一歪头躲开了绞索，狠狠一口咬在巴尔玛多的手腕上。奴隶主“嗷”的惨叫了一声，手腕上鲜血淋漓。
羯人暴怒的踢打着他，直到把他踢晕了过去。他把绞索套进万吉的脖颈里，然后一脚踢开了万吉脚下的木凳。
“这就是下场！”巴尔玛多背着手欣赏万吉的垂死挣扎，冷厉的眼神扫视着如同鹌鹑一般瑟缩着的奴隶们。他很欣赏这些人的恐惧，作为开胃菜，足够了！
“砰！”
“砰！”
两声震耳欲聋的爆响，把奴隶们吓得浑身一哆嗦。仿佛是打雷，但深蓝的天空如洗，一轮明月挂在半空，清冷的月光照耀着大地。一个胆大的奴隶直起身来，定睛望去，立时惊恐的大叫了起来。
万吉摔倒在地上，生死不知。而他们的主人巴尔玛多仰天倒卧，汩汩的鲜血从胸口中流淌出来，显然已经死了。
奴隶主死了的话，全部奴隶都要给他陪葬。是以这个奴隶的才刚刚叫了半声，就被周围的人七手八脚的堵住了嘴巴。
那两声巨响并没有引起其他羯人的注意，奴隶们心中又升起了生的希望。几个奴隶上去察看万吉的生死，而其他人准备去叫醒家人，准备连夜逃亡。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那个身穿光板羊皮的老奴隶。他匍匐在地上，缓慢的朝外移动。但他逃了没多远，眼前出现了一双穿着皮靴的大脚。
羯人没有穿鞋的习惯，他们天生就有一副铁脚板。老奴隶伸出手，在那光可鉴人的靴面上蹭了蹭，然后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怪异味道。他抬起头来，仰视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类。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板板整整，让老奴隶自惭形秽。手里拿着一根形状怪异的空心铁棍，铁棍的一头，对准了他的脑袋。他咧嘴笑了笑，探头在棍子顶端嗅了嗅，然后闻到了一股硫磺的味道。
“是个老瞎子。”姜锐按下了士兵的枪口，指着老奴隶的眼睛道。
士兵这才发现，老奴隶的眼睛中蒙着一层黯淡的白膜。他松了口气，弯腰俯身，将老奴隶扶起来搀到一边。
老奴隶看到了士兵的腰间悬挂着一柄匕首，他不假思索的伸出手握住了刀柄，微微用力便将匕首抽了出来。没有丝毫犹豫的，反手送进了士兵的胸口中。
士兵感到胸口一麻，接着便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软软倒下，至死都不敢相信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居然是夺走他性命的凶手。老奴隶挣开了他的手臂，疯狂的朝着部落中心奔去。
“马匪来了，马匪来了！”嘶哑的狂吼打破了夜的宁静，部落中混乱起来。
姜锐愤怒掏出手枪追在老奴隶的身后连连扣动了扳机，老奴隶的吼声戛然而止，一头栽进臭水沟中再也不能动弹。而与此同时，四面的草丛中跳出一群身穿黑衣的士兵，将血和火注入沸腾的营地之中……
一股甘冽的清泉灌进万吉的口中，他下意识的吞咽了两口，紧接着便剧烈的呛咳起来。
“醒了，醒了！”医护兵嚷嚷了两声，便站起来走向下一个需要救治的对象。
万吉感觉自己的头晕晕的，他摸了摸脖颈，又环望着四周。妻子和孩子都在，但家却不在了。窝棚上的干草烧的正旺，火苗腾起一人多高。
他心中一阵失落，但又有些庆幸。能活着就好，大不了再盖一座窝棚算了。但他的这个想法没有持续多久，一个身穿黑色军服的男人走到他面前。
“深渊语？自由民语？”他连续换了好几种语言，最终，万吉听懂了一种。他忙点了点头。
“我们是秦帝国远征军部队，你叫什么名字？”
“万吉。”万吉从没有听说过“秦”这个国家，不知道它在深渊的哪个地带。远征？是准备要远征羯人部落了吗？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那男人咧开嘴笑了笑。“我们是人类。当然，你们也是。”
人类……好久远的称呼啊。万吉沉默了几秒钟，才明白过来这男人说的是自己的种族。他祖祖辈辈都是奴隶，如果没有这场意外的话，以后孩子们也将是羯人们豢养的奴隶。但现在，似乎有些不同了。该何去何从，老实说，他有点迷茫。
战斗已经结束，士兵们开始打扫战场。这个部落并不算大，只有数百奴隶和几十户羯人。令士兵们感到迷惑的是，尽管奴隶的数量已经达到了羯人的十倍，但是他们依然蜷缩在窝棚里不敢反抗。
“已经问出来了！”随军的翻译跑过来报告道：“这个部落叫做巴胡，是南方一个羯人大部族的小分支。那个大部族有一万多户，奴役着十几万人类的奴隶！”
随军的翻译是从桑梅草原的自由民中招募过来的，成为光荣的帝国士兵已经有年余时间。姜锐依稀记得这批士兵刚刚入伍时的模样，比之这些奴隶还有不如的地方。给他们足够的时间来接受帝国的教育，他们将会快速的成长为可靠的战士。
“我们的主要目标是报复进犯国内的那个狼人部族。羯人部族是计划之外的。”姜锐道：“上面交待下来的任务是培植本土的反抗力量，我们只起到催化剂的作用。让这些土生土长的反抗者去搅乱魔崽子的生活。”
翻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姜锐环视四周，看见的是一张张不以为然的面孔。他知道这个事情是不能着急的，习惯要慢慢培养，观念也要慢慢的改变。
这不光是一趟复仇之旅，也是一趟播种反抗种子的旅程。从今天开始，深渊的领地将永无宁日。只要人类还存在，那么反抗的火苗将永远不会熄灭。如同燎原的野火，只需要一点火星，就能够生成席卷天下的火风暴。
万吉走回同伴的身边坐下，因为老奴隶的行为，导致所有的奴隶都被严密的看管起来。由随队翻译和军纪处的士兵挨个甄别，只有女人和孩子得到了区别对待。她们被女兵领到一旁，补充食物和水，同时也获得了一些用于遮羞的衣物。
“站起来！”翻译厉声叱喝着，示意奴隶们排成一队朝外走去。甄别已经结束，果然发现了十几个与老奴隶差不多的耳目和探子。他们的地位和待遇要比普通奴隶高一些，因此很容易就被指认了出来。
万吉在队列中木然的走着，无论被买卖还是被奴役，他曾经接受过无数次的叱喝甚至鞭笞。心早已经麻木冰冷，直到他被拉出了队列，带到一个大人物的面前。
“这个人就是万吉。”翻译低声道：“我们观察，他具有一定的反抗精神。咬了那个奴隶主一口。”
姜锐哑然失笑，但也只能接受翻译的说法。因为更多的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都是木然的接受。人类在被外族奴役了数百年之后，反抗之心已经被压制到了极端微弱的状态。
“就让他当头吧。”姜锐朝翻译吩咐道：“你们翻译组负责一对一的教育他，争取让他在最短的时间里明白我们的政策。我们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不会太长，等大部队上来以后就要继续北上了。”
万吉就这样懵懂的走上了人生改变之路，他被领到一个帐篷中，然后那个一开始和他说话的人，给了他一副碗筷。
绿色的铁碗中盛着一些灰色的糊状物，微弱的食物香气冲进他的鼻孔，空虚了很久的胃袋似乎恢复了过来。他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抬头看着那黑衣的男人，眼中流露出渴望的神采。
“吃吧，给你的。”翻译朝他点点头，表示了允可。
万吉端起铁碗，三下五除二就把碗中的糊糊吞下肚去。这才有时间感受一下食物的口味。口腔里的残渣中，居然还能感觉到肉质纤维的痕迹。他仔细的咀嚼着，又认真的把铁碗舔了一遍。直到再也看不到一丁点食物的渣滓时，才停下了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