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滑翔机从云层中冲了出来,机头对准了跑道,缓缓降落。几辆蒸汽车自从它出现在跑道上空时就开始跟着疾驰,一直护送到跑道的另外一端。滑翔机刚停下来,驾驶舱的玻璃罩子打开。蒸汽车后面载着的水枪喷出四股水龙。毫不留情的将滑翔机驾驶位上的何虎子浇了个透心凉。
“降落灭火演习完成,各中队收工!”指挥塔台上发出一声指令,何虎子抖落着身上的水,怒气冲天的从驾驶舱里跳了出来,追着蒸汽车跑了几步。
“算了,两条腿可追不上四个轮子的。”贺铭站在跑道边劝道,顺手丢了一条干爽的毛巾过来。“下次给他们好看。”
“下次不把这帮孙子裤裆里吓出屎来,老子跟他们姓。”何虎子黑着脸擦干身上的水,晃了晃脑袋,耳朵被水糊住的感觉好了很多。
“别介啊!两位可不能这么吓唬我们。”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了过来。贺铭转头一看,立刻笑骂道:“钱子光,你敢过来我可不保证你生命安全。”
来得人是个身穿深蓝色空勤制服的青年,眉眼都细细长长,笑起来很猥琐的样子。他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声,幽幽道:“虎子小弟你可不要怪我们,都是陶所长的意思。要怪怪他去。”
何虎子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当然不会真的怪罪于他。钱子光这人脾气秉性还是好的,坏就坏在他那张贼眉鼠眼的脸上。这张脸的功能就是,无论他一本正经的说什么,最终的结果就是让大家认为他在胡说八道。
不过,何虎子倒是知道这次真的是陶所长下达的命令。马上就要进行第一次动力式飞行机械的试飞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从起飞到着陆全部程序都要事先演练一遍。这之中就包括最危险情况下的扑灭火灾演练。
毕竟一航所现在进行的是一场谁也不知道结果的冒险,他们跳过了较为稳妥的双翼机机型,直接上马单翼机型。好比一个刚刚出生还没断奶的婴儿就让他去吃大鱼大肉一样。一航所从上到下对这次冒险,都持悲观的态度。
告别了钱子光,两人并肩朝远处的宿舍走去。何虎子一边走一边问道:“今天你去见陶所长了,什么时候首飞有信了吗?”
“最后的总装还在进行当中。”贺铭道:“以我当时在飞艇制造厂的经验来分析,总装之后,是进行地面调试的环节;然后才是试飞。全部流程走下来,至少需要三个月的时间。”
“三个月啊……”何虎子叹道:“留给我们的时间太短了。”
“谁说不是呢!”贺铭道:“今天你猜我还见到了谁?”
“谁?”
“孙铿院长来了。”贺铭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道。
“院长来了是不是正说明这事儿九成九稳了,剩下的那一分就看天意了。”何虎子道:“你准备好了没?”
“尽全力听天命吧。”贺铭苦笑了一声,“你多少还飞过双翼机,我可是只驾驶过飞艇。陶所长不是说过吗?飞艇和飞行机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机械。”
“那次不提也罢。”何虎子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悻悻道:“离开地面三米高度,滞空时间十三秒。这也叫飞行?也就是一航所的工程师们给自己脸上贴金罢了。”
贺铭拉开宿舍的门,将何虎子推了进去。“小声点!要是让技师们知道我们在说他们的坏话,小心下次把你的座椅拆除掉。反正他们有的是借口,比如为机身减重。”他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然后走到柜子前拿出一瓶酒和两个杯子来。
“也许会把我们的降落伞包取消。”何虎子撇撇嘴道:“真该让陶所长坐着他设计出来的飞行机亲自上天飞一趟,他就该知道我们的难处了。”
……
飞行员们私底下的抱怨终究是没办法传进陶辛的耳朵里,就算听到也会被他无视掉。在和孙铿进行过一次详细的交谈后,一直阻塞在他面前的瓶颈豁然开朗。全新金属材质的动力式飞行机械,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了零部件的生产,被送进厂房之中。
总装厂房内,他正指挥着工人们进行第三次的总装。总装完成后,这架原型飞行机将会被推到新建成的风洞中进行实验。然后是调试,然后就该是万众瞩目、空前绝后的首飞。
对于陶辛来说,风洞实验不过是为了安其他人的心而进行的程序而已。旁人不会知道,在过去的两年时光里,他为了找到这对合用的翅膀用废了多少个刨子。在某个不为人知的仓库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机翼。抛弃他们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们无法驾驭那片蓝天。
而她能。
陶辛想到这里,嘴角不由自主的勾出一丝微笑。有生之年若能看到她飞上蓝天,此生足矣。
……
秦历718年二月一日,晴。帝国长安中心起降场。
近来麻烦缠身的空军部总长吕琛出现在公众的视野里,打破了舆论专家对他的恶意揣测。有人说:他已经失去了帝国新一代统治核心的信任,无论孙铿怎么想保护他,都会在短期内解职。这位半路出家的空军部总长终将是一颗流星,不会在帝国军方的天幕上停留太久。
但是,事实却让众人大跌眼镜。在这场将举国震动的军事惩戒行动中,吕琛用实际行动向众人表明:他依然将为帝国奉献自己的力量。
一月三十一日,女皇嬴羽衣签发了成为皇帝的第一道军事命令,下令国家进入正式战争状态,并且命盘踞在桂郡的伪王嬴庸就地放下武器投降。期限是二十四小时,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二十四小时不过是为了不给人留下口实而做出的门面事。
长安与桂郡的消息早已经断绝,劝降消息抵达的时候,就是帝国空军丢下的炸弹降临之日。降或者不降对于嬴庸而言,并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女皇对于桂郡的态度,似乎只有空中打击这样的行动,并不打算派出地面部队。这是有原因的。
因为帝国面临内忧和外患两路威胁。在水深火热的蜀郡,魔族军已经占领了蜀郡百分之九十的土地,只留下剑门关一城岌岌可危。如果剑门关失守,那么魔族军将会沿着荆咸运河溯流直上威胁帝都。就算不去帝都,转而攻击荆州或与桂郡的嬴庸合流。对于帝国来说,都是有可能会造成崩溃的危险关头。
而现在,距离那个危险关头只有薄薄的一层膜而已。那张膜,在剑门关。当世人的目光都被帝国即将发起的军事惩戒行动吸引过去的时候,在长安城中,一支军队正在悄悄的撤离,向城外集结。
“女皇陛下和统帅部的命令。”魏溪懒洋洋的靠在高背椅上,扫视着指挥部中的手下们。“自即日起,搭乘漕运船南下。沿荆蜀线向南机动,驰援剑门关。把入侵国境线以内的魔崽子全歼于国境之内。有信心吗?”
“早该这么干了!”一个大胡子的军官跳起来吼道,“这十几天咱们第三卫都干了些啥啊!巡逻、站岗、放哨!都快把城里国防军的差事抢光了。给咱们派发任务的人,我看是脑子里有屎!”
魏溪脸色一沉,干咳了一声。“钟驰你给我坐下。卫戍帝都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虽然最后一切都和平的度过去了,但是如果没有我们,那些阴谋叛乱的分子肯定没有这么老实。没什么意见的话,这就出发了。”
众军官哪儿有什么意见?就算是有,这会儿也得先藏好了等到地方再说去。第三卫好容易捞到一场仗打容易吗?还不如跟第三卫一母同胞的其他两个装甲卫。
李忠在桑梅草原打了个痛快,军阶和规模蹭蹭的往上涨;郭占旭那厮虽然人品不咋地,但好歹也在玉门往蜀州的路上跟魔崽子斗了好几场了。进展缓慢也不是他的错不是?山地地带本来就不是装甲卫的主场,能维持住不胜不败的局面已经很是不易了。
魏溪打发走了军官们,搓了搓手把帘子撩开。孙铿朝外瞄了一眼,指挥部里的人都走光了。他这时才作色道:“刚才那个军官是谁?我看你需要好好的跟他进行一次深入的交流。”
魏溪心道:你要有心刚才就跳出来发难了,何至于这时候跟我装腔作势?可面子上却还是要维护帝婿的权威的。哈哈干笑了几声道:“一定一定。不知道孙院长到我这儿来,有什么要事啊?”
“杀个大人物给你们祭旗。”孙铿道:“祝你们旗开得胜。”
魏溪脸色一变,低声道:“真杀?”
“废话!他害我们如此被动,是让晚儿发病去世的罪魁祸首。不杀他不足以平民愤。”孙铿阴着脸道:“你找几个身手利索点的跟我一起行动,这就把他带到城外。”
孙铿的理由不可谓不充分,魏溪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当即把自己的卫队借给了他,一行人从长安秦宫宫门出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张广松从长安监狱中带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