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贵等张元功走了，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凭什么他是首功。不就是率先击杀嘛！”

戚继光道：“人家是正三品的昭勇将军，原本就算三大营合并，也应该我们听人家的。现在屈居我之下，跟你们几个戚家军的营将平起平坐，又无怨言，你们还看人家不顺眼么？”

麻贵、楼楠、朱钰登时都眉开眼笑，这话不错。对张元功的不服气，其实不过是因为人家世袭昭勇将军而已。

麻贵大笑道：“营官怎么了？论威风，戚家军的营将比别的地方总兵还要来得威风，给我升官也不去！陈禄你说是吧？”

他专门说陈禄，是因为陈禄是从辽东军转投来的，原本待遇比登州好得多。

陈禄点头，沉声道：“只要能手刃倭寇，我就心满意足了。”

此时菊之助见无人问津自己的表现，在角落里抢着说道：“我们明忍也一样，只要是能让主公满意，即使牺牲性命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明忍？”戚继光一怔，四周已经笑了起来，纷纷说道，“这倒是一个很新奇的称呼。”

菊之助一脸光荣，小心道：“正是！明忍就是明国的忍军，我们忍军来到明国，在大将军手下做事，实感无上荣焉！之前不管来自哪个忍者里，如今都不想再回去了。但是为了让大家有家的感觉，希望大将军能赐下明忍的称号！大家定然会为大将军誓死效忠！”

麻贵等人都忍不住摇头道：“明军之中哪能再搞啥忍众的称号，这不是乱起山头么？不妥不妥！原本大家跟倭人在一起，心里就不痛快，再另拉旗号，岂不是自找麻烦。”

陈禄却道：“忍众虽然已经入了我大明的户籍，但是毕竟是外族投明，习俗各异，还是顾虑一下的好。菊桑所率领的忍军杀敌勇猛，作战敏锐，末将是感到很得力的。这个明忍的称号，正好可以说明他们已经不是倭人了。这有利于军中安定，我觉得挺好。”

菊之助向陈禄投来感激的一瞥，除了王思盈，还能给他们投明的倭人说句话的，到目前为止陈禄是第一个，这都是他们用性命厮杀，努力效忠换来的啊。

戚继光将视线转向另一边角落里的袁可立。因为年纪小，袁可立一直是坐在末座的。

戚继光沉声问：“礼卿，你怎么看？”礼卿是袁可立的字。

袁可立双目炯炯，十分直白问道：“菊兄是倭人，所杀倭寇都是同乡，你们不会心里难过吗？”

这个问题是很多人都感到奇怪并且腻烦，但是不好直问的。袁可立却十分直白地问了出来，虽然有点儿愣，但是确实问到了点子上，当下所有的人都面色凝重来听。

菊之助却没有丝毫尴尬，沉声道：“过去一百年间东瀛都是战乱，各为其主。你杀我，我杀你，再正常不过！战败了就更惨，为了一个饭团，即使是武士也要以性命相搏。忍者更是如此，即使是亲生兄弟，若是接了任务分别属于敌对的大名，那便立刻成了不同戴天的仇敌。不是大家一起来到明国，谁跟谁是同乡啊！”说着恶狠狠道，“我等如今已是明人，大将军的命令就是我等性命所系！谁要成了戚家军的敌人，按照忍军的信条，就算是亲生父母、妻子兄弟也全都统统杀了！”

袁可立一怔，这等残忍的生活，对他来说，根本没有办法想象。四周也都一片沉默。

麻贵却不喜欢菊之助恶狠狠的模样，哈哈大笑，刁难道：“既然把话说开了，我麻贵就想问一问，虽然你说得这么好，但是你也曾经当过逃忍，背叛了族人，叫我们怎么相信你们？”

菊之助却道：“麻贵大人不知道，我们是怎样活下来的，所以千万莫要说什么薄情寡恩的话。在外闻里，要成为合格的忍者，先是当着你的面，杀了你的父母断去牵挂，把你和兄弟一起掳走，像狗一样养大，然后再逼着你们兄弟自相残杀，让活下来的人变成残忍无情的恶狼，便连自己都很厌恶的模样。若有人心生怨恨想要逃走，便会被所有的人追杀。换了麻贵大人，不会想要当逃忍么？”

麻贵一怔，支吾道：“这倒是，父母兄弟之仇不同戴天，宁可死了，也不能再给他们卖命……”

菊之助说着挺起胸膛：“选择当逃忍，不是因为贪生怕死！我菊之助能有勇气背叛他们，也就是因为来到了明国！遇到了大将军和大小姐，又给了我们一块容身之地！若是在东瀛，当逃忍几乎是必死无疑的！所以我王菊恳求大将军，给我们这个明忍的称号，让我们忍众能堂堂正正为大明杀敌！”

当下所有的人都点了点头，朱钰叹道：“怪不得你到了东瀛，第一件事就是要先屠杀忍者里，原来是为了搭救那些和你有同样遭遇的忍众。”

菊之助恶狠狠道：“正是，在我菊之助眼里，东瀛所有的忍者里都是明忍的敌人！我菊之助要终结东瀛忍者的历史！重写忍道！终结忍者悲惨的命运！”

顿时，所有的人看菊之助恶狗一样的表情，也不是那么碍眼了，反而觉得有几分喜欢。

戚继光沉声道：“好，此战过后，看忍军的功劳，给你们这个‘明忍’的称号便是！若是立下大功，我戚继光还有赏赐给你。”

菊之助大喜：“忍军定然舍命厮杀！以证明明忍乃是天下第一！”

“眼下并不需要你们舍命厮杀。”戚继光沉声道，“当前第一要务，需要摸清倭寇的动向！”

“嗨！这就去派人潜入！”菊之助立刻一阵风一样消失了，就跟变戏法一样。

陈禄也不禁赞道：“忍者的功夫虽然打起来一般般，但是刺探敌情实在是厉害，我那里几个锦衣卫过来的兄弟都说他们厉害。”

戚继光对陈禄道：“我方营中要加紧防范。地形所限，倭寇不会大举袭营，但是定然会派出小队，四下劫掠，补充辎重。”攥拳在桌子上一砸，冷冷道，“那时就将他们一一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