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台之上轰然爆炸，火药桶将土石、炮弹炸得四下横飞，将小丘都炸平了。数十处炮台接连轰响，连成一片。整个倭寇阵后尘烟弥漫，遮天蔽日。整个后手的阵备部署一片混乱，高呼着：“敌袭——！”追着影子四下乱跑，竟像是开了锅一般，向哪个方向乱跑的人都有。

戚继光尚未把面前的尼子家武士杀干净，天兵甲士已经呼啸而回，将四散奔逃的龙王众截住乱砍。

朱钰轰的一声落在戚继光面前，将刀上的血迹一甩，抱拳复命道：“幸不辱命！”

戚继光沉声道：“有劳！”

提着刀暗自狂汗，反正满脸黑线在面甲中也看不出来。这才叫真的快啊，不是一般快，是兔起鹞落、追风逐电的那种快啊！

朱钰飞扑如人群中，刀光暴闪，顷刻间连劈数人。看看战场之中，陌刀虎已将武田赤备队的骑兵砍杀殆尽，麻贵的狼筅大队从一侧合围，将赤备队的普通军士扫得像红叶一样满天乱飞。龙咆陌刀骑也从另一侧再度发起冲锋，直插倭寇阵心，切割赤备队身后退路。

戚继光举刀高呼：“不给倭寇喘息的机会，杀啊——！”

明军从阵前阵后一起爆发出疯狂的呐喊之声，数路并进。

倭寇本阵之中，汪直双目圆瞪，望着四周一片混乱的景象。只有他看得最清楚，为什么之前泷川军会在登州全军覆没，他已经完全明白了。

因为阵后遭到突袭，正要拉上前的队伍也乱了套，不知道应该是继续进攻还是后退保护本阵。四海龙王都已经被杀，武田赤备队虽然还在奋力作战，但是明军不断向前压来，武田赤备队已经被吞没在明军的汪洋大海之中，被杀光是早晚的事。

花费了惊人的钱财，在他的扶持之下扩大武装的武田赤备队，在真田幸隆这样的大将率领之下，竟然被明军的陌刀队像砍瓜切菜一样斩杀。想必泷川军在蓬莱的死相，还要比这惨烈得多吧。

松浦隆信已经失去了耐心，对着四周破口大骂：“混蛋！有没有人能把发生了什么给我说清楚！”

武士因为惊恐而结结巴巴：“明军……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了……”

松浦隆信以为这“飞来了”是一个形容，勃然大怒，挥刀便将武士砍死。

汪直叹了口气，呵呵笑了起来：“鸣金，收兵。”

松浦隆信一怔，汪直两眼炯炯发光，沉声道：“放弃这里，退回河对岸。”

“什么？”

松浦隆信叫道：“胜负还未见分晓——！”

汪直捻须微笑：“明军是真的飞来了。”

松浦隆信迟疑之间，阵前已经响起明军震天呐喊之声。明军两翼并进，龙咆陌刀骑从侧路杀出，贯穿了那一侧肋备防线。击败了四海龙众的几员明将一起率众向前猛攻，在阵前撕出数道尖刀一般的豁口。倭寇前军溃败，左右肋备也陷入苦战。

松浦隆信不甘心地大叫了一声，下令全军撤退。倭寇丢下刚刚搭起的围幕，潮水一般向墨水河对岸撤离。

戚继光一路挥刀狂砍，直至最后一个断后的武士在桥头被劈成两截。墨水河对岸已经撑起一片大橹，密密麻麻的枪口从河岸上抬起，无法追击。

明军烧毁浮桥，爆发出一片胜利的欢呼之声。放眼四周，倭寇死伤过万，臭名昭著的四海龙王皆被杀死，龙王众甲士、武田赤备队等倭寇精锐甲士斩首达两千众，又是一次辉煌的胜利！

忽然从河对岸站起两个巨人，对着明军一起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之声。这声音夹杂着金属的震颤，狂躁无比，根本不似是人类的声响。

明军的欢呼声戛然而止，数万人一起听着这恐怖的吼叫，马匹不停惊嘶后退。

戚继光大踏步上前，大刀对着左边的巨人一指。

汪直从巨人的肩膀之上站起，对着戚继光面带微笑，竖了一下大拇指。

那巨人忽然扬起门板大小的巨掌，一掌将身前的倭将打得飞起。那倭将半截惨叫被拍扁在肺里，坚固华丽的大铠发出鸡蛋碎裂的声响，从墨水河对岸像炮弹一样飞过来，飞落明军脚前。

明军阵前一片惊呼，那倭将身上穿的乃是最坚固的鬼神甲胄，此时砸在岸边，从头到脚无一完整之处、脊背前胸全都塌陷成了血肉模糊的铁皮。

麻贵翻过尸体，禀报道：“应该是倭寇前锋的大将。”

巨人转身离去，沉重的脚步声隔岸可闻。

明军无不骇然，初战告捷的感觉消失得无影无踪。海龙王汪直竟没有丝毫惊慌，好像杀了四海龙王对汪直来说，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事情。是了，有这样的两个巨人，根本就是天下无人可以匹敌的！

戚继光仔细思量，虽然明军初战告捷，但是要强攻过去与倭寇正面对抗是不现实的。形势依旧对明军十分不利，山东备倭衙门几乎所有的甲胄都集中在登州卫，其它卫所只有一些仿制的偏厢车和狼筅，连鸟铳都没有几只，很难阻止数支上万的倭寇大军同时进发，能堵截歼灭其中的一支都很不错了。

明军在岸边重新构筑阵地，修理大炮。这一战最大的收获是倭寇辛苦带来的大炮都被搁置在了阵地中，因为炮车被破坏而没能带走。这些炮本身都没有坏，只要能安放炮座，就能使用。失去炮火优势，倭寇想要攻过河就很难。

大帐之中，明军将领都十分焦急。

麻贵急道：“大帅，倭寇势大，若拖延三日，胶南的防线定然会被攻破，即墨就守不住了！若即墨失守，登莱两州百姓逃都没有地方逃，兵仗局、商埠都会落入倭寇之手……”

朱钰骂道：“你说点儿吉利的话不行么？”

麻贵道：“我急啊！这一条墨水河，海龙王过来不来，我们也过不去。就算过去了，看那两个巨人，没有万把人围攻根本打不过！”

楼楠冷哼：“只要做掉那两个巨人，就等于击败了海龙王！”

张元功刚醒过来，被裹得浑身纱布，急急进入帐中。

戚继光称赞道：“张将军今天杀得好，论功行赏，即墨营可以率先补充武备。等下张将军就带人去兵仗局，尽快修好甲胄，还有硬仗要你打。”抓起身边的百斩七星刀，当的一声掷给张元功，“这把刀给你，看来你是用得顺手的。”

张元功大喜，捧刀领命而去。这一把刀下半辈子走到哪里都要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