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沙一般的口感，泥沙一样的滋味儿。
嚼在嘴里，仿佛永远都嚼不烂。
咽下喉头，却像是蜡烛一般，封住了喉咙，若没有清水冲服，根本无法咽下去。
徐风雷嚼着馍馍，就着水，硬生生将其冲了下去。
这一刻，他似乎已经听到肠胃在哀嚎。
大哥，你放个什么玩意儿进来，要我打boss啊？
与此同时，皇子公主们吃起来就更加的艰难，他们的脸色，一个个都成了和李丽质一样的狰狞。
嚼，我嚼，我疯狂的嚼，我拼命的嚼！
嚼死你！
然而，他们那尚且还不锋利的牙口，根本无法让馍馍破防，嚼了老半天，依旧是那么黏湖湖的一坨，只是比起原先的坚硬，稍稍柔软了几分。
李承乾有些气急败坏，用力的涌动喉结，要将那坨东西咽下去！
下一秒。
“水！嗝……水！嗝！师父……”
他掐着脖子，像是要窒息了！
“哎呀，你这孩子，强吃他作甚呐！”
长孙无垢心疼孩子，已是踩着碎步一路跑了过来，将手中温热的牛乳对准了李承乾的嘴，一边喂他一边给他拍背，念道，
“嚼碎了再吃嘛！”
李世民亦是一路过桥，走到了徐风雷的身边。
“咳咳，咳咳咳！”
李承乾灌了一大口牛乳，总算是将那坨馍馍给咽了下来，一阵剧烈的咳嗽过后，他委屈道，
“母后，孩儿嚼不碎！实在是嚼不碎嘛！”
“呜呜呜……”
其余几个孩子，都开始重复他的动作，脸色涨红，纷纷打起嗝来。
“哎哟，你们真是……”
长孙无垢急忙将牛乳分给众孩子，急道，
“真叫人不省心呐！”
“这玩意儿……它有那么难以下咽吗？”
她正看向那些剩下的馍馍，李世民已然是捡起了一个，送进了嘴里。
而后——
卡！
这一下用力有点勐，差点给他牙都崩飞了！
李二有些尴尬，不敢再逞强，只能顺着馍馍的边慢慢的啃，然后缓缓咀嚼了起来。
“滋味儿怎么样？”
徐风雷笑问道。
李世民面无表情，像是一台无情的咀嚼机器。
直到腮帮子都快肿了，他都还没有下咽。
“观音婢，你也尝尝吧……”
李二将自己咬剩下的那颗递到了老婆的手里。
长孙无垢随手接过，有众人的前车之鉴，她倒是学聪明了，只是轻轻的啃了下去。
好家伙，纹丝不动！只磨下来一点没有味道的粉！
她双手捧着馍馍，以自己的门牙为主力，开始了攻坚战……
而另一面。
那女孩小小一口咬在羊肉上，一股她这辈子从未感受过的滋味儿在味蕾上爆炸！
这口感，这味道……
她闭上眼睛，贪婪的吮吸着肉片，却用此生最小心翼翼的姿势啃咬着，生怕一口将其吃完。
嘴巴在欢呼，喉咙在雀跃，肠胃在翘首以盼！
浑身的细胞，都在为这具躯体所接触到的第一片肉食而激动！
“呜呜……我要带回去给娘吃，给孩子们吃，我，我得省着点……”
“我家那口子身子虚，我这口，还是留给她吧。”
“收起来，收起来，跟三伯学，回去熬油，回去炒菜！别吃了，咱这张贱嘴，哪有资格享受这样的美味啊……”
“……”
几个庄稼汉子只啃了一口，便纷纷自觉的将肉片极其小心的收了起来。
这样的好东西，吃了是暴殄天物！
留下来，接下来一个月的饭食都将有滋有味儿啊！
如此一来，最终，竟然只有闭目享受的女孩，将那一整块羊肉吃完了。
当她睁开眼时，看到其余几人的动作，目中顿时露出惶恐之色，心下更是不安。
她一脸歉疚的看向自家阿达，低着头道：
“达……我是不是，是不是不该吃啊？”
“我……”
耷拉着脑袋，像是一个做了滔天错事的孩子，
“没事，没事……”
老伯摆了摆手，笑呵呵的道，
“阿达这边还有一块呢，贵人们对咱好，给了咱一块最大最厚的。”
“回去熬油，剩下的再叫你娘给你们烧几个肉菜，补补身子。”
“怎么样……这肉的滋味儿，不错吧？阿达闻着都香哩。”
女孩勐地抬头，而后无比认真的点了点头。
“嗯！”
她舔了舔嘴唇，忍不住道，
“这一定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女儿这辈子都忘不了它的味道！”
听到她的话，老农嘿嘿一笑，一脸的慈祥。
而与此同时，皇子公主们也已然将那一小块馍馍咽了下去。
这一咽，像是打了一场艰难的战役一般，所有人都露出如释重负之色。
“还吃得下吗？”
徐风雷微微一笑，捏了捏手中的馍馍。
“师父，饶了孩儿吧！”
“孩儿愿意受罚，但……绝对不要再吃这个东西了！呜呜……”
“师父，我不想吃了，不想吃了……再吃两下，我真的要噎死了……”
孩子们听到这话，心神都要崩溃了，一个个全是求爷爷告奶奶，哪怕是受罚都不肯再尝了。
就连最稳重懂事的李清泉，此刻都是露出了哀求之色。
实在不行了……
“听明，我看还是算了吧……这玩意儿，我吃着都艰难。”
长孙无垢咽下了一口，也是忍不住求情道，
“你就放过他们吧……”
对于徐风雷的教学，她向来都是不干涉的，哪怕孩子们被体罚打骂，她最多也就心疼一下，从来不出言求情。
但这一次，她破例了。
因为这样的吃食，连她都受不了，何况孩子们？
瞧瞧丽质那憋得通红的狰狞脸色，她真怕这娃儿被噎死！
“唉！瞧瞧你们的熊样子。”
徐风雷扫视了众学生一眼，轻叹道，
“你们现在所吃的，不过是普罗大众们所食用的最常见的吃食。”
“甚至，对于他们而言，这馍馍还是个宝呢！它管饿，能让人有饱腹感，有力气，不是要干活的庄稼汉子，还轮不到吃！”
“在灾年，很多百姓要是有这样一块坚硬的馍馍吃，都要谢天谢地了！很多饥民有这样一块馍馍吃，也不至于饿死了。”
“身为皇族，站在云端上。穿得是锦衣，吃得是玉食，便以为天下人都过得是这样的舒坦日子。”
“难道晋惠帝面对天下饥荒，会问出一句‘何不食肉糜’，在他的眼里，肉糜子已经是最下等的吃食了，他想象不到更差的食物……”
“这句话自然为后世所讽刺，可为师若不带你们嚼一嚼这馍馍，你们，将来难道不会成为一群晋惠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