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一片寂静。
一时间,只能听得见呼吸的声音。
身边立着的丫鬟小厮们,更是低下了头。
陆言这一出,惊呆了所有人。
包括陆言自己。
陆言从来没想到,他居然还有戏精的天赋!
不过,当戏精的感觉,好像还挺有效果的。
因为他爹,这个名义上的亲爹,真的停下来,不打他了!
当戏精又怎么了,当戏精,它有用!
陆言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觉得,这场戏,还可以继续演下去。
于是乎,陆言就趴在老太太的腿上,不走了。
陆言豁出去老脸,顶着一张好吃好喝、不事劳作养出来的嫩生生的面皮,开始撒娇:“奶奶,孙儿实在不明白错在何处,父亲要如此对待我!我可是他亲生的孩子啊!用那么粗那么大的棍子,简直就是想要打死我!孙儿……孙儿委屈!”
说得陆言自己都无语了。
这些话听起来,就很欠揍啊!
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如果是自己的孩子……
不行,拳头硬了。
想想就很想打人有没有!
但是没办法,他现在的角色,是个正在要被打死的熊孩子!
对不起了父亲。
他亲爱的父亲。
他得先活下去。
陆言继续戏精上身,使劲告状:“奶奶!
孙儿真的快要被打死了!
!孙儿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
甚至还呜咽了一声。
这一声,声声泣血,就像喋血的杜娟一样。
委屈极了。
虽然是被动触发的技能,但陆言觉得,他似乎挺有做戏精的天赋的。
老太太果然很吃这一套,瞬间“我的心肝我的宝”就开始叫上了。
老太太十分心疼,摸摸陆言的脑袋,心疼道:“我的乖乖,没事啊,有祖母在这里看着,你父亲不会真打死你的!”
陆言:“……”
不会真打死,但是还是要打呗!
不行,不能对不起他这么卖力的演戏。
如果还是要挨打,这出戏不就白演了吗?
丢脸可以,但不可以丢脸了,还要挨打。
陆言说:“好吧,那就让父亲打死我好了,就连奶奶都不心疼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自己打死我自己!”
一副随时放弃抵抗,随便打的样子。
一字一句,全都是在火上浇油。
果然,老太太还没什么表态呢,老父亲就先忍不住了!
男主人重重呼吸几口,捂住胸口,随时晕过去的样子,还不忘教训陆言:“好你个小子,你过来,我给你我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傻子才过去!
陆言抱紧了金大腿,不放手。
有本事,就来老太太这里扒拉人啊!
“官人,算了吧,孩子已经知道错了。虽然他把董家的小子打得半身不遂,还和宁家的公子打赌,把作坊都给输掉了,但是他到底还是你的亲生儿子呀!到底是家产重要,还是儿子重要啊!”
一个雍容华贵的美妇人站出来,勇敢的反抗了这一场单方面针对陆言的“暴政”。
陆言:“……”
这是亲娘啊!
这一桩桩一桩的恶事加起来,听得他心惊肉跳的。
作坊输掉了也不在乎的那股劲儿也够让他心惊肉跳的。
这到底什么家底啊?
陆言苟惯了,穷惯了,偶尔出生在富贵人家,还挺不习惯的。
而且他那么的规矩老实,做混账孩子,也挺不习惯的。
看看这些混账事,没一件事可以被原谅的。
说得陆言自己都想上手打了。
他这个父亲,忍功大成啊。
如果换成陆言自己,估计就忍不住了。
这什么混账孩子。
不管教管教,以后长大了还了得?多少金山银山都不够败的。
哦。
陆言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他已经长大了。
所以……
大概率是没救了。
如果陆言没有穿过来的话。
诶,败家子啊败家子。
这一次陆言拿稳了纨绔败家子的剧本。
这时,陆母美眸含泪道:“官人,难道你真的想打死他?你要真想打死我,不如也打死我吧!到底是我怀胎十月生的孩子,你舍得,我可舍不得!你若要打死他,便先打死我算了!我不能让我孩儿在阴曹地府里形单影只的没个人照顾,呜呜。”
“你、你……”陆父气得脸涨成猪肝色,手里的棒子差点被捏碎,“你们,都是你们给惯的!要不是你们一个两个,一有事就心肝宝贝的护着,能有这个逆子今天?!能有他今天?!
!”
陆言一听,立即叫嚷着道:“母亲!孩儿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以前不懂事,但以后一定会改正的!你们相信我!浪子回头金不换啊!”
“你改正个屁!”陆父气到破音,“你天天说改正改正,可是事后依旧再犯!可见你明知故犯,知错不改!吃喝嫖赌,吃喝玩乐,你说说,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棒槌?!”
陆言:“……”
这具身体,玩得挺花啊。
陆言一沉默,陆父也终于有了发挥的余地。
陆父堂堂一个大男人,居然当堂哭了,一双眼睛哗哗掉眼泪,哭得通红。
他哆嗦着手指头,指着陆言,一字一句骂道:“我,陆正宇,一辈子行善积德,行商有道,辛辛苦苦打拼下这些家业,同行同事,莫不称赞一声。你出生那天,你母亲的产房红云密布,祥瑞当头。有个过路的道人给我批了卦,说你是大能之像!把我开心得一晚上没睡着觉。”
“我心想着,我老陆家算是有着落了。既是大能之人,我这瓷器的生意交到你手上,还委屈你了!我千盼万盼,盼望着你能成才,可是你呢?!结果呢?斗鸡走狗,惹事生非!
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啊——老天爷,你何苦作弄于我啊!早知如此,我当初……我当初就不该忙活窑里的活计,把独生的孩儿交给心肠慈悲软弱的慈妇教养,结果养出了这么个棒槌啊!
”
“你今天输掉的是一处作坊,明天输掉的,就是整个陆家!
你的这些臭毛病,就是我从小对你属于管教,养出来的!今天我要不是管教管教你,我简直对不起陆家的列祖列宗!”
一声一声,都仿佛敲在所有人的心头上。
刚刚求情十分生勐的陆母,也安静不说话了。
老太太叹气道:“言儿,你这一次确实过火了。”
陆言低头:“孙儿知错了。”
是真知错了……可怜天下父母心。
反正以前原主那些混账事情,他以后不会再干了。
没那爱好。
也没那兴趣。
他这一次,是继承家业来的。
而且,不止要继承,还要把家业发扬光大,做大做强。
陆言已经大致推算出这一次模拟的目标了。
老太太继续叹气,也数落起了陆言的不是来。
“你呀你,玩性大也就算了,平时小打小闹,奶奶都不说你。可是这一次,着实过分了些。你父亲为了应付上头官家的要求,愁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好的址地,湿度、温度都正好合适,可以烧出质地精良的佳品。想着可以交差了吧,结果你……诶,你转头和宁家的小子打赌,打上瘾了,把你爹选的址,给赔进去了!”
陆父应付官家的要求……说的是要上贡贡品一类的吧!
果然,陆家家大业大,瓷器生意做得十分不错。
能供应给皇家使用,那么必然有两把刷子了。
就是……
这儿子生得着实欠些火候。
真的好棒槌啊!
也不知道陆父的贡品烧完了没有。
更不知道,如果完不成,会不会有惩罚。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就连陆言这种局外人稍稍一看就知道,事关重大。
更何况,陆父刚才都掉眼泪了。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回的事,不是小事。
输掉作坊这件事,可以说,比这个败家子之前犯下的种种罪过都要恶劣严重!影响的范围太广泛了。
偏偏这个惹事精,自己惹下了那么一桩麻烦,却一点儿都不当回事。
闯祸的时候比谁都勐,认错的时候比谁都怂。
就这样,陆母居然还能这么维护他,舍不得让儿子长点教训……
这就是母爱的伟大吗?
陆言实在无法苟同。
陆言继续沉默。
他虽然出于考量,为了不让身体落下伤病,之后方便行动,不想挨揍,但是,原主这回给他捅的篓子,着实太大了一些。
陆言觉得,光是靠撒娇和戏精,已经没有办法躲过一劫了。
何况……
如果他是来继承家业的,那么独独躲过这一劫,免受与皮肉之苦,又有什么意思呢?
不能取信于人,不能服众与人,以后说话做事,又有谁会听呢?
表现出来的,如果只是懦弱的、只会逃避问题的形象,那么一个弱者,还有什么本事干一番事业呢?
太软弱的人,不管在谁的心里,都是担不起大业的。
倒不如借助这次机会,表现一下他改正的决心。
陆言很快就调整了策略,同时也坚定了决心,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父亲,孩儿知错了。”陆言放开了他的金大腿,转而换了个方向,然后对陆父正儿八经的认错,行礼。
“哼!你这个人,知错不改,朽木不可凋也!你以为我还会再上你的当吗?”陆父不以为意。
他实在被骗得太多太多次了。
所以,这一次,不再把陆言的认错放在心上。
他只想实践一下,棍棒底下,是不是真的能出孝子。
如果能,哪怕把他打残了也好!
打残了,家里还能养着,至少也不会出去惹事生非了!
看着陆言挺直的嵴背,陆父犹豫了一会儿,虽然感觉儿子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但他还是觉得遵从自己的内心,狠狠打一场!
于是,陆父高高举起了他的棍棒。
那么粗的棍棒。
再蓄力,然后狠狠敲下来。
使足了劲儿,力道很大。
按照陆言那上蹿下跳的劲儿,估计这一次还打不中,不过陆父已经预判他的预判了,已经知道接下去陆言会往哪个方向逃,所以早就等着他逃呢!
只是没想到……
“彭”的一声响起。
陆父这一棍子,结结实实打在陆言的脑门上。
陆父懵了。
陆母懵了。
老太太震惊得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震惊了,唯独陆言没有。
陆言嵴背依旧挺直,一动不动。
仿佛这棍子,打的不是他一样。
他眼睛直视着前方,盯着陆父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父亲,孩儿知错了。”
血,很快就流了下来。
赤红的鲜血染红了陆言的视线,让他看什么都蒙上一层影影绰绰的红色剪影。
很快,堂屋就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尖叫声:“啊——言儿!
你要打,就把我一块打死吧!言儿死了,我也不活了!
”
说这句话的人是陆言的母亲。
“停手吧,够了,孩子真的知道错了。”这是老太太的声音。
一群人很快就乱作一团。
丫鬟小厮们,也震惊到了。
因为陆家的小少爷,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
捧在手心怕融,含在嘴里怕化,从小到大,没吃过苦,受过罪。
要是让他点血,恐怕所有人都没好果子吃。
可今天……
小少爷居然被男主人打出血来。
还是当头一棒,直接打懵了。
陆父怔怔的,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这孩子……这孩子居然不躲不避!
他是傻子吗!
这么大一根棍子!
还这么用力,不躲着,等死吗?!
陆父动动唇,想说什么。但是,陆言身子一歪,然后晕了过去。
不省人事。
“言儿!
”
“我的乖乖孙儿!
”
“孩子!
!”
堂屋更乱了。
然后叫郎中的叫郎中,收拾残局的收拾残局。
一场本来十分严肃的家暴现场,在陆言的流血、以及晕倒之下,巧妙的化解了。
陆言当然不是真的晕过去了。
他是装的。
说到底,还是戏精了一把。
不过也没有办法,这不过是权宜之计。
一开始,故意迎头挨了结实的一棍子,是为了让其他人看到陆言认错的决心,特别是陆父,想要挽回他对儿子的信心以及扭正儿子在陆父心目中的形象。
后来,故意晕倒,则是为了让自己免受责罚,同时化解了陆家接下去可能爆发的各种矛盾和战争。
事实证明,陆言这一石二鸟之计,用得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