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礼仪教导

林嬷嬷没有停下，继续说道“你虽不是他的亲娘，可却是他的嫡母，对他更是恩重如山，你大可挺直了摇杆摆谱，有什么好顾忌的？告诉你…儿都是白眼狼，娶了媳妇忘了娘，你若是自己都不把自己当回事，他乐得把你撇到一边！我朝以孝治天下，他但凡有半点忤逆，也就别想在官场上待了！你好歹把日子过的舒坦些，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也得为了你的那宝贝儿小丫头。”她说着…朝门口另一间房努了努嘴。

闻老太太被喷的一头一脸的唾沫，又无可辩驳。看到闻凤暖终于有个话题可说，忙道“对了…你瞧我那凤丫头怎么样？”林嬷嬷侧着脸，沉吟了会儿，方道“嗯…很不错。”

看闻老太太一脸期待的样，又加了几句“那孩一双眼睛生的好，淡泊，明净，豁达，好像什么都看明白了，却又不清冷，还是开开心心的，稳重守礼，知道不在人前招眼，比你强…不枉你心肝肉似的待她。” 闻老太太白了她一眼道，“什么心肝肉？…几个孙女我都是一般的。”

林嬷嬷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少给我装蒜，适才一顿晚饭，你往她碗里添了几次菜？隔一会儿，就嘱咐一句‘凤丫头，多吃点儿’，再隔一会儿，再一句‘不许挑食’，她往哪个菜多伸一筷，你身边的老妈子就暗暗记着，其她几个姑娘可没见你这样，你当我是瞎！方才儿她睡觉，你把我撂在这里半响，估计是等她睡着了才来的吧。”

闻老太太莫可奈何道，“这孩子睡的不少，却老也睡不踏实，一晚上得醒过来几次，有时半夜还哭醒过来，我知道，她是心里闷着心事却说不出来。夜里这般折腾，白天却跟还没事人一般，照样跟着我读书识字，乖乖的坐着听我这老婆说古。说来也怪…她不如斯丫头伶俐讨喜哄我开心，可我反觉得她最贴心。”

“那是你有长进了，冤枉了大半辈子，终于知道看人要看里头货，外边再花里胡哨也不如人敦厚要紧。也是你独自一人久了，如今有了这孩子日日做伴，再怎么端着，也忍不住要当心肝。”林嬷嬷目光犀利，说话一语中的。闻老太太指着她笑骂道，“你这老货，这张厉嘴，怎么没死在宫里？让你还出来祸害人。” 林嬷嬷瞪了瞪眼道，“那是自然，没听过好人命不长，祸害遗千年么？” 说着…两个花甲老太太“呵呵……”笑在了一起。

笑了半响，闻老太太一边擦着眼泪，一边伸着脖子往外间那里看，被林嬷嬷拉住“别看了，吵不醒你的小孙女，她不是喝了一整碗安神汤么？要是醒了早有声响，快回来，我有话对你说。” 闻老太太想想也是，便转了回来，林嬷嬷正色道“我是山东民女，你是金陵的候府千金，因为先皇后，你我相识一场也算缘分，有些话我要劝你。”

看着闻老太太正色点点头，林嬷嬷方道“我知道你冤枉了大半辈子，奋力拼搏却

也不过是人亡情逝，因是凉透了心，所以不肯再嫁，只守着闻家这一摊过日子。可我问你，你还有多少日子可活？” 林嬷嬷见闻老太太神色伤怀，接着说“先皇后临终前说了一番话，我今日送给你…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咱们做女人的一辈子不容易，但凡能做的都做了，后头如何就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父母生养不易，咱们如何也不能白白糟蹋了这一世，该怎么好过就怎么过，有一天便要过好一天。你既然还有口气在，就得好好过下去，看见不平就说，瞧着不对就骂，把你金陵侯爷家大小姐的架子端出来，把府里的规矩振一振，不说你自己能过的舒坦些，也能给你闻家子孙留个好样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闻老太太眼圈立时红了，拿帕轻轻拭着眼角，“到底是老姐妹，现如今也只有你与我说这番话了，你的一番心意老姐姐我领了；…好歹我也得撑到凤丫儿出阁。” 林嬷嬷眼见劝成，大是欣慰“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六姑娘日后且得倚仗你呢，不求她大富大贵，能顺遂的找个好人家就是了。”

次日一早…闻大人又到老太太处请安时，闻老太太再三叮嘱，几个姑娘一定要好好听从林嬷嬷教导。

各自回房准备过后，众人穿过半片小园，来到为林嬷嬷安排的小院。闻凤暖一见此时的闻斯暖，顿时眼前一亮…只见她身着一件烟柳色的银错金双凤织锦短衫，下着浅碧色轻柳软纹束腰长裙，头上绾着如云的朝月髻，上只束着一条累金丝嵌宝石金带饰，整个人如一支白玉兰花苞一般，真是明媚鲜艳之，连林嬷嬷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闻凤暖心里暗道…那姓周的家伙（斯暖的未婚夫婿）好艳福。赵氏见自己长女如此风采，心中骄傲不已，再转头去看另外两个，闻梦暖明显情绪不高，蔫了吧唧的站在一旁，闻秋暖却精神饱满，一看见林嬷嬷就伶俐的嘘寒问暖，引的赵氏一阵气闷，呵斥道“梦儿…见了林嬷嬷怎地不问好，这般没有规矩，仔细你身上的皮！” 梦暖闻言立刻嘟起小嘴，低头不语。

赵氏离开以后，林嬷嬷开始上课。按说女孩儿的家人最重德行，举止教养不过都是虚礼，可大凡体面人家偏偏喜欢讲这个虚礼，这关系也可大可小，做的好未必有人夸你，做错了却不免被人明里暗里的笑话，姐儿们都是聪明人，当知道当中要紧。

林嬷嬷对着几个女孩谆谆教道，一上来就把学习的必要性说清楚了，接下来就好办了。她的课讲的很好，深入浅出的把要点先点明了，然后示范纠正，还时不时的举些实际的例，姐妹几个做不好，她也不生气，只让女孩们自己慢慢领会。

秋暖寸步不离的跟在斯暖身边，斯暖做什么她就做什么，高标准严规格的要求自己，还时不时的问‘嬷嬷我这样对不对’，.‘嬷嬷您瞧这么着好吗’。凤暖的习贯就是不出风头，一上午也只跟着练了几个福礼和走的姿势，至于梦暖…早以不知

神游何处去了。

闻凤暖骨子里是要强的，于是趁着中午吃饭时让刘妈妈（照顾她的老妈子），剪裁出素笺来订了个小册子，先把上午的知识点回忆起来记下，然后下午去上课时，让春桃（贴身丫鬟）把自己的小毛笔小砚台小墨锭还有那个素笺小册都装在一个竹编的手提篮里带去。

林嬷嬷再上课时，她就不急着上前去练习，而是在一张松竹梅花梨木小几上铺开了笔墨纸砚，然后撩袖趴上桌，摘起随堂笔记来。林嬷嬷正指点斯暖几种不同的布菜姿势，不动声色的瞥了她一眼。

所谓规矩礼数，是个很笼统的概念。包括日常生活中的一举一动，举凡行礼走，说话，微笑，待人接物，乃至端一杯茶喝一口水都有成例的做法。本来大家小姐从小耳濡目染，自然而然就会养成这种举止习惯，林嬷嬷来不过是给女孩儿们提点一下，顶层贵族与闻家这种中层宦官人家的礼数迥异罢了，讲白了，就是个速成班。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几个闻家姑娘一通修行，凤暖是记在心里不表现出来，梦暖是懒散惯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斯暖和秋暖可谓是齐头并进，已经像模像样起来。

林嬷嬷的课，几天下来就初见成效，斯暖不盛气凌人了，秋暖也不扭捏了，梦暖也不撒野了，凤暖也不发呆了，女孩儿们似乎突然间温婉端庄起来，说话大方得体，行为举止春风拂柳。看的赵氏大为满意，连着夸了好几天，就连闻天成也真心尊敬这位林嬷嬷起来了。

赵氏啧啧称赞连声叫好，“到底是宫里出来的，就是有些能耐，这不打不骂不红脸的，就把这几个丫头给收拾了。” “这可都是托了母亲的福，我听说林嬷嬷在长安城里，一般的公侯之家是请不到的，你可不能在她面前摆架子，倒叫人家笑话我们没见识。”

闻天成为人慎敏，颇有心计，后得闻老太太教养，心胸开阔，目光长远。他知道这官要做长久，必得耳聪目明，知己知彼，这几日他时时借机讨教林嬷嬷一些长安城的故事。林嬷嬷看在闻老太太的老面上，也把长安城中权宦贵胄复杂隐秘的关系挑干系不大的略略说了。

林嬷嬷几十年混迹于深宫内院，往来之人大多是社会顶层人物，见识自也不凡，几次谈话下来，闻天成受教不浅，几乎将林嬷嬷当自家长辈了，恨不得把她留下才好。无奈林嬷嬷惦念故乡，坚辞不肯，闻天成也只好作罢。

林嬷嬷的培训班很人性化，辛苦了十天后她发话让休息一天，刚好又赶上个好天气，斯暖领头带着梦暖和凤暖去园里玩，同样也休假的林嬷嬷则找闻老太太聊天唠嗑。“我怕是小看你们家凤姑娘了。”林嬷嬷坐在上位，和闻老太太隔着茶几而坐。林嬷嬷把茶杯端到眼前，细细观赏，悠悠的说“我原先只当这孩厚道老实，人却钝钝的，没曾想竟走了眼，原来是个大智若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