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闻家过往
另一边的闻凤暖，回到家里，就被他父亲闻天成叫到了书房，询问她一天又跑哪去了。当听说是在陆国公府就没再多问，只是提醒她“女孩子家…不要成天乱跑，就算要出去，也要带两个丫鬟，不要让别人看了闻家的笑话。”
要说闻凤暖的这个父亲闻天成，才荣升户部尚书没多久，他一心想打造长安第一和谐家庭的良好形象，给讲究家和万事兴的皇帝李宣一个好印象。于是在上任户部尚书之后，每日都会带着正妻赵氏和两儿四女以及几个丫鬟婆子，声势浩大的来给闻老太太请安，可以说是风雨无助，寒暑不怠。
闻府也算是人丁兴旺，闻天成至今娶过三个女人，正妻赵氏，是洛阳氏族家的女儿。
两个小妾，一个就是闻凤暖的母亲，现在已经去世了，另一个叫婉娘，曾经也算是一个出名的清倌人。闻天成膝下有两个儿子.四个女儿，大儿子叫闻博鸿，三儿子叫闻博涵，一个在国子监念书，一个在孔子书院念书。至于四个女儿，二女儿叫闻斯暖，四女儿叫闻秋暖，五女儿叫闻梦暖，最小的就是闻凤暖了。其中老大老二和老五，都是正妻赵氏所生，老三和老四是婉娘所生，只有闻凤暖孤身一人。
好在闻府的老太太，一直把闻凤暖带在身边照顾教导。再加上她小时候有奇遇，闻天成一向视她如闻家的福星，所以这些年也未曾亏待于她，她在闻家也算过的不错。
闻凤暖近日天天期盼着中秋诗会，想看看那位大唐第一才子陆凡，又有何佳作诞生。却不想几日后，闻老太太请了一个相熟的嬷嬷回来，教导几个姐妹的礼仪，这是要帮姐妹几个增加些附加值，将来也方便找个好的夫婿，期盼能嫁入公侯王府。
这位嬷嬷姓林，据说她原是山东大儒的后人，从宫女一路升做女官，这几十年一直安然在六局女官的位置上轮换着，前几年病老请辞出宫后，一直在长安城养老。时下不少公侯王府或世家望族，都时兴请些宫中退出来的老宫人到家里来教养女儿规矩礼仪。
这位林嬷嬷就前后已在好几家公府.候府，教养了好几位千金小姐。大家都说她脾气温厚，教规矩的时候耐心细致，不像别的嬷嬷动不动就要罚要打的，却又能把礼数规矩教到位。
林嬷嬷大约比闻老太太小上几岁，体型略显消瘦，眼睛不大，鼻子不高，团团的一张方脸瞧着很和气，穿着一件蓝灰色素面织锦褙，头上也只简单的绾了支如意纹的白玉钗，一身显得很素净。
林嬷嬷照着宫中的老规矩要给老太太行礼，忙被闻老太太扶了起来，她们原本就是旧相识，便一同坐着聊了起来。这样长相平凡的一个人，一说起话来却让人如沐春风，一举手一投足都大方流畅，谦谨端庄。闻天成和赵氏笑着陪坐在一旁，闻斯暖兴奋的俏脸微红，收敛手脚，一句
话都不敢多说，闻秋暖坐的雅致，保持完美的微笑，听着两位老人说话，闻梦暖却一脸懒散的样子，看的闻天成和赵氏一脸的怒气。
林嬷嬷微笑着说，“闻大人为官明正，治理德方，如今儿孙满堂，府上的少爷小姐各个都芝兰雪树一般，老太太真有福气。” 闻老太太笑着指了指闻家姐妹，“居然能把你这大忙人请来，我是有福气，我这几个丫头可交给你了，有什么不好的，你只管打罚，不必束手束脚的。 “老太太说的什么话，我今日虽有那么些体面，不过是诸位贵人给的面子，说到底我在宫中也不过是个奴婢。
照我看呀…规矩是用来彰显德化，明正伦理行止的，不是用来折腾人的，规矩固然是要，但也不用死套，用心即可，况且老太太的孙女能差到哪儿去，”林嬷嬷一边说，一边随意的看了眼几个姑娘。这时赵氏恭敬道，“嬷嬷此次能来，真是托了母亲的福，回头嬷嬷教导得空时，也与我们说些宫里头的事，好让我们这些个常年在外的乡下人长长见识。”
林嬷嬷微微笑道，“宫中之事不说也罢，无趣的很。”这时闻天成责备赵氏道，“你怎这么不晓事，宫中之事岂是能乱说的，看你是不想活了。”说完他又向林嬷嬷赔礼道，“嬷嬷切勿见怪，是贱内不晓事。”林嬷嬷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位林嬷嬷话说的很慢，但没有让人觉得拖沓，话也不多，但每句话都恰到好处，让旁人都能听的进去，恭敬又适意，让闻凤暖在一旁看了很是佩服。赵氏和闻闻家姐妹本来以为会来一个严厉的教养嬷嬷，已经做好了吃苦的准备，没想到林嬷嬷居然如此和气可亲，高兴之余，更感激闻老太太。本来赵氏早已备下了林嬷嬷住的屋子和使唤的下人，可林嬷嬷委婉的表示想先在老太太这住一夜，好和老太太叙叙旧，赵氏自然从命。
当夜…林嬷嬷睡在林老太太的暖阁里。林老太太微笑道，“你居然真的肯来，我本来可不敢请你。” “我真是厌烦那些权贵之家了，每个人都有千张面孔，面上肚里弯弯绕绕的算计个不歇，我这一辈都是猜人心思过来的，连梦里都思量着那些贵人的肚肠，本想着请辞后能过几天舒心日，没曾想还是不消停，性借了你的由头出来，好过上几天清净日子，” 林嬷嬷一改刚才的不慌不忙，露出一副无奈疲惫状。
闻老太太微微有些怜意，低声道“哎…你这一辈子也不容易，当初你都订亲了，入宫的名牌上明明是你妹妹的名字，却被你后母拿你硬冒名顶了进宫，耽误了你这一辈子。” 林嬷嬷豁达的笑了笑，“又有什么不容易？...我这辈子经历的比常人可精彩，不说吃过的用过的，就是皇帝我就见了几个，皇后见过五个，后妃贵人更是如过江之鲫，也算是开眼了！还能衣食无忧的活到花甲，没什么好抱怨的。
倒是我那妹妹，嫁人，偷人，给妾室婆婆下
毒，被休，一辈子弄的声名狼藉，我那后母也为了她倾家荡产，最后潦倒而死，我可比她们强多了。”说着她呵呵笑起来，“当初听到这消息时，我可偷着喝了一整瓶老窖庆祝，足足乐了好些日子！”
闻老太太笑道，“你还是老样，瞧着恭敬，内里却落拓不羁。” 林嬷嬷微有伤感道，“不这样…怎么熬得过去。”说着…她突然冲老太太怪声怪气道，“倒是你…怎么修身养性的如此地步？当年你那派头哪里去了？” 闻老太太摇了摇头，无奈道“天成终归不是我亲生的，何必去讨人嫌。况且我也乏了，当年折腾的天翻地覆又如何，还不是一场空。”
林嬷嬷有些不愤，“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你不想想，当初先皇后可比你日子难多了，儿子死了几个，女儿也被人抱走。这皇家又不能合缡走人，她又能如何？先帝宠她，她高兴，冷落她，她也高兴。当年她怎么对咱们几个说的，‘女人这一辈子顺心意的事少了，出身嫁人又全不由自己，当需给自己找些乐子，不要亏待了自己。
她虽不长命，可却天天活的开心过瘾，薨逝后，先帝爷日日思念，后来也一病不起……”林嬷嬷的声音渐渐低下去，闻老太太也目光惘然，都想起了那个肆意昂扬的洒脱女。
林嬷嬷吁了长长的一口气“，哎…好在先帝爷最终还是立了她的小儿继位，她也算是留了后福。我就听她的话，从不把糟心的事放在心上，当装傻时得装傻，该卑微时就卑微，该吃吃，该喝喝，该享受就享受，也不枉这人间一朝。当年进宫的人要都是你这个倔性子，早不知死了八百回了！”
闻老太太听着也回忆起自己娇憨的青春，一片怅然。半响…甩甩头，岔开话题道，“好了，别说了，你瞧瞧我家怎么样？”林嬷嬷没好气的翻白眼道，“简直一塌糊涂，全都没有规矩。要说最没规矩的…第一个就是你！”她似乎在宫里被闷了很久，一逮到个机会就毫无顾忌的畅言。
闻老太太无法，只得让她接着说。“你那公公倒是个人物，挣下这偌大的一份家业，几个儿子中也有两个成器的，临终前亲自把家给分了，可坏就坏在他走后没多久，你夫婿也去了。若不是有你，闻大人他一个庶出的，早被那黑心的叔叔给嚼的骨头渣都不剩了，这份产业还能留的下来？
你当时要钱有钱，年纪还轻，你娘家老候爷和夫人都健在，再嫁也不是什么难事。纵然金陵和长安不好待了，天高海阔，随便找个远处去过日就是了。找个好男人一嫁，儿女一生，过自己的小日子，岂不美哉？
你偏要给你那没良心的守节，把庶子记到自己名下，撑起这整个闻家，接着又给他找师傅，考功名，娶媳妇，生儿育女。然后呢…你功成身退，缩到一角落当活死人了？简直不知所谓！”林嬷嬷差点没把手指点到闻老太太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