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砚的眸色很浅, 又鲜少有情绪,就像一汪寒潭,水面上总是覆着一层薄冰。
然而此时此刻, 阮眠却清晰看到了那层薄冰的破碎, 他一眼望进了潭底, 那里, 清清楚楚,倒映着一个他。
只有他。
薄砚刚刚讲的那句话, 还像是留声机循环播放一样, 在他脑中在他耳际,一遍遍回荡。
“酷哥mild, 到现在,你还认不出,你真正的守卫者么?”
“你还认不出,你真正的守卫者么?”
“你真正的,守卫者么?”
“守卫者...”
阮眠觉自己心脏在这个瞬间都停跳了,周遭的一切都仿佛变得很远,他就那样傻愣愣站在原地,手指紧紧攥在一起,直勾勾盯着薄砚, 甚至忘记了呼吸。
是没有猜测过, 可等这个猜测经历了一次打破,最终却又被落实, 等明明白白知道了, 确认了,薄砚才是真正的大老板的这一刻,阮眠还是感到很震惊。
震惊的情绪暂时盖过了其他的一切, 让他一时间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把阮眠惊回了神。
阮眠意识看向声音来源,竟发现是于冰摔了鼠标。
于冰再维持住脸上的温和面具,他脸颊涨得通红,满眼都盛满了可置信与怒火。
“真够孬的,”韩懿忽然嗤笑了一声,毫不遮掩地嘲讽,“有胆搞假冒伪劣,现在怎么哑火了?冲鼠标发火算么男人,摔坏了你赔么?”
很明显,于冰现在就是颗炸-弹,一点就炸的那种。
于是一听韩懿这话,他毫不犹豫就回怼了一句:“关你p事,鼠标你家的?”
然而于冰绝对没想到的是,韩懿“嘿”了一声,竟然懒散点了点头,笑得一副拽样,“真好意思,鼠标确实是我家的。”
于冰:“?”
“本来不想说的,”韩懿又故意“啧”了一声,故一副无奈模样,“可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说好像也太合适,实相瞒,这整个海清山庄,都是我家的。”
于冰:“......”
被迫看完一出大戏的张陶和顾孟平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语。
如果是在今晚之前,他们知道这整个高消费的奢侈度假区,竟然都是韩懿家开的,一定会非常震惊。
可是,可是他们刚刚知道了,薄砚竟然他妈的是阮眠直播间里,那个稳坐礼物榜榜首的壕气大老板,现在再听到这个,就没那么惊讶了。
甚至觉得很理所应当。
果然,有钱帅哥的好友,他妈的是另一个有钱帅哥!
韩懿正嘚瑟着,胳膊肘就猝及防一痛。
“糖糖你做么,”韩懿“嘶”了一声,一边揉胳膊肘一边转头看身边的温棠,瞬间挂上委屈神情,“你这是想谋杀亲夫吗...”
“你早就知道了,”温棠理他贫,近乎审视的目光落在韩懿脸上,轻声问,“对不对?”
虽然他最后加了一个问句,可其实语气是很笃定的。
骤然知道薄砚竟然就是阮眠的大老板glacier,在场的每个人都很惊讶,除了薄砚自己,还有韩懿。
韩懿的反应实在太自然了。
如果说薄砚一直瞒着阮眠算有罪的话,那韩懿就是妥妥的帮凶!
明白过来温棠是在问什么,韩懿立刻瞪了薄砚一眼,转头对上温棠又无缝切换委屈脸,连语气都委屈巴巴的:“老婆我错了,你别生我气qaq。”
没想到和温棠在一起后的韩懿竟然是这副德行,阮眠稀奇瞥了他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转向于冰。
他盯着于冰看了两秒,忽然抬脚走到了于冰面前。
站定,阮眠微抬起巴,小脸绷着,冷声问:“骗我很有意思?”
阮眠其实比于冰矮了少,可他现在气场全开,跟平时心情好时候装酷的觉完全不,这气势是真的能压于冰一头。
再加上他此时说话的语气是真的很冷,过语气能变,又奶又软的嗓音却很难变。
因此他这副模样,落在薄砚眼里,其实过是从一颗小奶团子,变成了一颗冰皮奶包罢了。
总归都是很可爱,很想让人吃掉。
于冰看了阮眠一眼,唇角扯出一个苦笑,替自己辩解道:“mild,我讲的那么多句话里,除了引导你让你误以为我是glacier以外,其他的话,都是真的,都没有骗你。”
于冰叹了口气,又继续道:“我真的是电竞社社长,真的是你的粉丝,看到你照片的时候,在这里偶然遇到你的时候,我都是真的很惊喜。”
这话阮眠倒是信的。
是不是电竞社社长这个问题没有骗人的必,因为太容易求证;如果是他粉丝,会戴着他的款耳钉穿着他的款t恤;有了前两个前提,后来感到惊喜算情理之中。
只不过,正因为信了,阮眠才更感到疑惑,他一双大眼睛茫然眨了眨,真诚发问:“所以,你到底为什么假扮成glacier?你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告诉我真话?”
如果一开始,阮眠就知道他是自己直播间的其中一个水友,又恰巧是自己的社长,他们一样可以成为朋友。
就像看透了他心中所想一般,于冰又笑了一,语气中充满了甘心:“mild,你真的太单纯了,为什么这么做...当然是因为,我想只成为你的朋友。”
他喜欢阮眠,从看到阮眠直播的第一眼,就喜欢了。
只不过那种喜欢更像粉上一个明星,太遥远,没想过有结果。
可却没想到,这个人远在天边,却又近在眼前。
只是于冰不知道,上天究竟是在给他机会,还是同他开玩笑。
阮眠确实就出现在了他的生活里,确实是弯的,可他已经有男朋友了。
还是一个一看就很优秀的男朋友。
于冰很清楚,如果自己只以一个普通水友普通粉丝的身份出现,是基本毫无可能撼动阮眠和薄砚的关系的。
但如果假扮成glacier,那就一样了。
从阮眠每天直播时候透露出的态度就可以觉到,glacier在他心里是有份量的。
于冰当然也是没想过被拆穿,只是他是绝对没想过,会被拆穿得这么快,还这么他妈的戏剧性!
阮眠学校里的室友兼男朋友,和他直播间的榜一大老板,他妈的竟然是一个人,这到底是什么魔幻现实?!
在说出那句“我想只成为你的朋友”的瞬间,于冰就觉到了一道冰冷至极,锋利至极的目光直直朝他射了过来。
像是出鞘的寒刃。
毫无疑问,这道目光来自薄砚。
可却不知薄砚是出于么原因,他只是站在原地朝于冰放冷气,却并没有径直走过来拉走阮眠,甚至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就像是...
像在等阮眠表态一样。
而阮眠愣了两秒,总算明白过来了于冰的意思。
他眼睛微微瞪大了些,随即就斩钉截铁摇了摇头,坦荡荡道:“那不可能,你知道我有对象,我很喜欢他。”
阮眠就是这样的人,任何时候都赤诚又坦荡。
最初会毫不犹豫拒绝于暮,是因为坚定自己喜欢女生。
现在会毫不犹豫拒绝于冰,自然也是因为,坚定自己只喜欢薄砚。
听清阮眠的话后,投在于冰身上那道如刀锋般的视线微顿一,被薄砚敛了回去。
韩懿替自己兄弟松了口气,偷偷朝薄砚竖了个大拇指。
可薄砚还没来及放松一秒钟,就听于冰再压住心底的甘,朝阮眠一叠声喊道:“即便他一直瞒着你这么大个事,甚至一直背地里把你当猴耍,你还喜欢他?”
阮眠身形一绷。
薄砚长眸垂,垂在身侧的手指自觉攥成了拳。
“操了,”韩懿骂了一声,抬脚就要往于冰面前走,“爸爸我得去教教这孙说话的艺术。”
可他才迈了一步,手臂就被薄砚拽住了。
“你干什么?”韩懿停脚步,转头匪夷所思瞪着薄砚,“你到底搞清楚状况没?”
薄砚掀起眼皮,慢吞吞睨了韩懿一眼,片刻后,他哑声吐出一句:“搞清楚了,他说的是事实。”
韩懿整个人倏然一滞,立刻就炸了,压着嗓吼:“事实个p!别人知道原因,我还能不知道吗!你就是把自己耍了,可能耍软绵绵!”
“可我确实一直瞒着他了,”薄砚收回手,视线略微偏移,定在阮眠的背影上,他的语气乍一听还是很平淡,可韩懿听得出他在尽力克制着情绪,“只是瞒着他,我甚至还骗过他,在他正好听到我手机震动时候,骗他说是咕噜平台的系统消息,在他问我游戏搭档是谁的时候,骗他说是你。”
“我明知道瞒得越久,戳穿时候就越难收场,”薄砚微顿一,自嘲笑了笑,“可我还是缩头乌龟一样瞒了这么久,如果是今天这么一场,我还会继续瞒去。”
薄砚的字典里原本没有“退缩”,“胆怯”这样的字眼,可在将阮眠据为己有的这条路上,他棋盘铺得太大,早已赌上了所有。
长久以来,薄砚所走的每一步都像如履簿冰,怕稍有慎,就会满盘皆输。
他想要对阮眠好一点,再好一点,好到方方面面,都让阮眠再舍得离开他的时候。
到那一刻,再阮眠和盘托出。
可现实中却总有始料未及的意外。
阮眠又乖又软,却又无比坚定的声音,把薄砚拽回了神。
猝然被于冰这么质问,阮眠是真的懵了一瞬的。
就好像先前被震惊压着的所有情绪,在这一刻都终于开了个口子,争先恐后冒出来。
他的脑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
薄砚竟然真的瞒了他这么这么久。
所有曾经让他短暂怀疑过,又强制压去的细节,在这一刻都重新翻腾而出,串成了一根清晰的线。
生气,羞耻,茫然不解,情绪交融在一起,让阮眠一阵头痛。
可他却还是强迫自己暂时按住了所有情绪,一字一顿,凶巴巴回答于冰的话:“他...他怎么对我,那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你少管。”
丢下这句,阮眠就不再看于冰一眼,转身气势汹汹,大步朝薄砚走了过来。
那架势,就好像下一秒一张口,就能把薄砚活吞了似的。
“我操-我操,”韩懿夸张怪叫,“薄狗你玩了,你家软绵绵变成金刚石了!”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阮眠大步走到了薄砚面前,却只是仰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没有和他动手,甚至连一个字都没说,侧身就从薄砚身边走了过去,拉开了电竞室的门。
薄砚身体快于脑,意识伸手拽住了阮眠的手腕。
就是这么一个动作,倏忽间唤醒了阮眠最初的一段记忆。
阮眠突然想起来,自己第一次和薄砚拉手,是两人一起在密室玩的时候。
他清清楚楚记得,去密室的前一晚,他的大老板glacier,发给过他一句话——
跟朋友靠近一点,实在碰到吓人的,拉住朋友的手行。
原本平平无奇的一句建议,在知道了薄砚就是大老板之后,阮眠登时就被点着了。
真枉韩懿叫他一声“薄狗”,薄砚这狗东西,居心叵测心思深沉!
这类事情发生的太多,就连...
连这次来温泉玩,都是薄大老板给他建议的!
阮眠越想越生气,小眉毛越皱越紧,他干脆停脚步,又回头瞪了薄砚一眼,之后眼睛落在薄砚还握着他手腕的手上,一脸凶样却又一本正经地警告道:“放手,人前训妻,我想在这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