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老人这会五内俱焚,压根懒得理会他。
杀机已经锁定了这个滥杀无辜的混账,只要他应对不好,雨老人也想让他尝尝利刃贯胸的滋味。
就算那个狐狸护卫有天大的本事,也绝躲不过他舍命的雷霆一击。
斯仁却像没感觉到杀机一样。
“原来雨老先生您不想杀了他?”
“哼!这等孽子我留他何用!”
“那为何还如此生气?我杀人不对吗?”
“我不要你管!”
斯仁心中暗笑,明明这老头心中早已把闫雨青当成生命中的一部分,偏偏还傲娇的要命,就是不肯承认。可是现在,他必须得承认。不然的话,闫雨青岂不是白“死”了?
“把尸体拖出去喂狗!”斯仁决定再添一把柴。
话音刚落,雨老人便拍案而起。
“你敢!”
他随即发觉了自己的失态,缓缓坐了下去,稍稍平复一下呼吸,用尽量平和的口气说道:“人死都死了,何必还如此折辱?不如让我带回去。好歹他也曾经是我一手养大的,赏他一副薄皮棺材,让他干干净净上路,下辈子再做个好人吧。”
这话说得倒是轻松,斯仁若是对内情一无所知倒也罢了,但已经拿到剧本的他却能从这冷淡的话语中感受到舐犊情深般的柔情。
地上的闫雨青还有一口气,只不过气息微弱,除了顶级高手之外谁也无法发现。
很显然,斯仁的勾当没能瞒过雨老人,只不过成功打乱了他的心境。关心则乱的心境下,雨老人只想到了他的狠辣和无情,却没有发觉斯仁的苦心也藏匿其中。
这样处理似乎也挺好,只是那就留不住闫雨青了。斯仁摇头叹息,还是硬着心肠逼问了下去。
“雨伯辛辛苦苦养大了他,没想到却是敌国的探子。一条中山狼而已,何苦倾心若此?不如还是留给我,今夜的乱葬岗里一扔,雨伯就当此事没有发生过,怎样?”
“这……”雨老人沉吟着,迟迟不肯表态。只是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他此时真实的心情。
斯仁心中此时如何不急?多犹豫一秒,地上躺着的闫雨青恐怕就从假死变成真死了。可这事完全急不得,所以也只能泰然自若,跟雨老人比拼水磨工夫。
雨老人能够感受到闫雨青的气息正在逐渐变得微弱,过往种种一一浮上心头。幼年时的童稚,少年时的倔强,青年时的体贴。亦苦亦乐,苦中作乐。
他一生都未成家,收养的义子义女就是他的家人。雨青是最小的一个,又是最聪慧,最得他宠溺的一个。“视若亲子”这四个字并不是只说说听着的,他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他。
然而真相却如此残酷,南楚间谍的身份给父子两人的关系上割出一条深深的裂痕。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
直到今天,花丛立一刀刺进雨青的胸膛。雨老人才发现,十余年养育的感情,并不是简单的身份对立就能够轻易割裂的。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相信那孩子最后一句一定是真实的。他愿意相信,那么此时再舍下老脸给他一个活命的机会又何妨?
谁让他是孩子,他是父亲呢?
千头万绪在脑海中奔腾而过,现实之中不过一瞬间而已。
“殿下。先救人要紧!”雨老人腾地站起身来,大步走到雨青身边。
“救人?救什么人?”斯仁起身,佯做不知。
“老夫明白你的想法,但此举也只对我有效。此刻面对的若是我那脾气火爆的师兄,你这样作态怕是早已经血溅当场了。”雨老人一边对闫雨青施加诊治,一边头也不抬的告诫道。
“原来……是这样。”斯仁跟花丛立对了一下眼神,从花丛立那里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复之后便放下了心。“雨伯此时可还恨着雨青么?”
“……”雨老人沉默,手上的动作却没缓下来。拔刀放出淤血,从身边医药包里掏出绷带和伤药包扎伤口。
“一码归一码。”雨老人何等聪明的人,已经从只言片语,蛛丝马迹中知道了真相。心中怜惜雨青的同时,更将斯仁看得阴森可怖。“以后情报委员会的事情,我也自然不会给你设置障碍。但你伤我义子之事,改日定当上门讨个说法!”
说完这话,双手一伸,打横抱起雨青,大步往外走去。竟一点面子都不给斯仁留下。
斯仁目送他们父子二人远去,忽然发现花丛立也在身旁翘首。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顺势在他屁股上飞起一脚。
“还不快弄点上好的伤药送过去?用维多利亚的名义。这正是替红色北方收揽人心的时候,不提醒一下那败家娘们儿永远都想不起来!”
花丛立知道这厮是暂时不敢过去的,雨老人这会正在气头上,他送去的伤药大概率会被老先生拿去喂狗。可是闫雨青注定是跑不掉要给红色北方当长工,所以这点伤药就算是提前付的工钱了。
是以心里也不怎么难受,甚至还有点高兴的带着伤药上门去了。
此时此刻,雨老人府上。
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帷帐。闫雨青缓缓睁开双眼,恍若隔世。
他依稀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刀子捅进胸口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只记得这是好长的一个梦,长到他从很小很小的时候一直长到和父亲一般高。
不是从未抱过他,亲过他的生父,而是那个红色北方一个不起眼的小职员的义父,而是那个他生了重病,驱车数百里去请大夫给他治病的义父,而是那个生理上跟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是从记事起,就一直陪伴他成长,养育他成才的陌生人。
“你醒了?”
雨老人松了口气,神情疲惫的坐在床前。
“这次你真的是捡了一条命回来。要是再晚上一会,就算是最高统帅再世也救不了你了。”
“义父……”雨青嘴唇嗫喏着,他看着这慈祥的老人,藏在心里的那句话猛地涌到了嘴边。“孩儿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