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很精彩。不过我感觉这并不是全部。”斯仁拍了拍手，顺便把手上的肉渣抖落。

“当然。我作为人的时光整整持续了四十三年。更加精彩的还在后面呢。”李谦目中红光幽幽，叹了一声又开始讲起。

在逃亡中，他到过很多地方，但因为始终没有获得身份证件，只能在帝国的西部边陲转来转去。

正当他为如何返回草原而大伤脑筋的时候，遇到了一件对他而言，影响终生的事情。

那一年的帝国西部重镇，并不安定。深渊军进犯，玉门内乱。两件大事一个前脚，一个后脚的发生。整个西线全部陷入了战火之中。

李谦误打误撞，被叛军裹挟，加入了叛军阵营。靠着一点行伍知识，居然还混到了跟班，成了个小头目——身边的隐形掌控者。

在强大的帝国管控下，叛乱只持续了一天一夜就在猛烈的反扑中被消灭了。李谦从叛军头领摇身一变，又变成了帝国的俘虏。

只不过这一次，对待他的不是吃人的木笼，而是一场呆在闷罐车里，跋涉数千秦里的长途旅行。

他的夙愿得偿，从帝国的西部到东北，距离边境线，只有不到三十秦里。

他所在的军团，名为“罪军营”。顾名思义，这是一支要亲手用战功来洗刷罪孽的部队，尽管李谦自问，是没有什么罪过的。但不管他愿意还是不愿意，从这以后，他开始了为帝国而战的生涯。

期间他曾经几次想逃，但碍于长官和好友、兄弟的情面，最后又不得不在最后一刻放弃了想法。

李谦是一个重感情的人，尽管他一直都在否认和逃避这种想法，但到了最后，还是深陷其中，为了最好的兄弟，舍弃了逃生的机会。

最后时刻，他的麾下已经全数战死，他也受了好几处伤，拄着打空了子弹的步枪，望向朝他逼近过来的敌人。

他自忖必死，想要喊几声口号以壮声威。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羞怯，总也说不出口。

李谦暗骂自己没用，索性不再想那壮怀激烈的事情，端起断了枪托的步枪，踮起尚算完好的那条腿，恶狠狠的瞪着那些士兵，准备能拉一个垫背的算一个。

谁知道，他们没有扑上来。而是齐刷刷的向两旁散开，让出一条可供一人通过的狭长小巷。

李谦的眼皮越来越沉，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时而模糊时而明晰。

“不就是想让老子死吗？别婆婆妈妈的，来个痛快吧！”

他扯着嗓子吼了一声，作势欲扑。士兵们没有像往常一样扑上来，反而又向后退了一步。

他们大概是想要活口……

李谦这时候才想起后悔来，可已经没了自尽的力气。脑海里一幕幕回忆闪过，留在最后的，竟是那张憨厚淳朴的脸庞。

正是他，将自己从已经迈进一只脚的黑暗深渊中扯了回来，让他重新感受到了人间的温暖。

那是他的兄弟，也是他的引路人。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李谦积攒起来的力气已经完全消失了，他再也端不动沉重的步枪，如同一根木桩一样，直挺挺倒了下去。

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他看到一双红通通的眼珠，听到一个年轻的声音在耳边说：“救活他！”

…… ……

李谦喝完最后一口酒，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他的脚下，已经沾湿了一大片，不过这时候没人在意这个问题。

“那人是谁？”斯仁好奇的问道。

“萨明王。”李谦脸上露出一丝嘲弄的笑容。“手里至少一亿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顶子；通往王者之路的阶梯，是西大陆自由民累累的白骨堆砌而成的。王……哼！秦国的细作，深渊的叛逆，尽管他引领了一个时代，但可笑的是没有得到一句真诚的好评。”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斯仁评价道。

“确实厉害。”李谦不得不承认。“孙铿去世，深渊魔王沉睡之后，两大强国相继陷入混乱之中，再也没有办法去管红色北方，更加没有办法辖制麾下的军队停止互相攻伐。他竟凭着一己之力，打通了深渊和大秦中断的联系，在其有限的生命里，一力推动深渊和大秦的和平进程。除了——对红色北方以及自由民的围剿之外，他算得上是陨星者之后，用努力让世界恢复正常样子的人。”

“他成功了吗？”

“没有。”李谦站起身来，朝远处走去。“他成功的吸引了某些存在的注意，天降巨雷，这位英明神武的萨明王灰飞烟灭。不久之后，树灾发生。那个时代就在一片雷声中结束了。”

“天罚？”

斯仁的声音刚刚落下，花丛立就扑上来捂住了他的嘴巴。

“殿下！您不想活了！”

李谦的身形顿了顿，并没有回头。“他们也并不能全天候监控我们，但在人多的地方，还是少提为妙。”

说完这句，便再也没有说什么，径直走进了草丛之中。

篝火堆前的几人心有余悸，也没了说话的兴致。互道晚安之后，就各自去休息了。

翌日一早，天还没亮，斯仁就被喊起来继续行军。

依然还是叫不朽战士背着前进，斯仁在他们背上时，部队行动力全开，太阳才刚刚越过头顶，就已经行到了光明镇附近。

作为红色北方的首府，光明镇处在一个易守难攻的山坳里。周围都是高耸入云的雪山，半山腰上，能隐隐约约的看到人工修建的防御工事。

看到斯仁在眺望那些防御设施，李谦吩咐士兵将他放到自己身边。

“尽管我已经告诫过他们，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但他们都已经被吓怕了，好容易有一段安定的生活，拼命想要守住自己的胜利果实。你觉得，这样的防御设施，能抵挡多久？”

“我不懂军事。”斯仁摇头，坦承相告。

“你会懂的。”李谦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就送你们到这里吧。维多利亚在城外等候。见了替我给她带个好。”

“一定带到。”

“维多利亚是个好姑娘，一定要好好对她。否则……”李谦伸出指骨，在自己脖子上划了一下。

似乎每个人都认定他是个要征服天下最优秀女性的男人了。斯仁哭笑不得，还没来得及反驳，就看不见李谦的踪影了。

他摇摇头，朝山下的城镇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