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等愚钝,没想到那卢家小子下手如此狠辣,瑕疵必报。只是亏了那么多年的贿赂。”高遵甫叹了一口气,“原本只是想为五弟出一口恶气,没成想事态发展朝着我等无法预计的方向越走越远。”
“你们五弟本就是咎由自取,自己学艺不精,在金明池马球会上公然对一个孩童下死手,不但没有成功,反而惹了一身骚,自己还断了手,何苦来哉?”高继勋一副恨铁不成钢,“他索性失手将对方弄死,也好过现在,整条右手臂都废了,拿不起刀枪,难不成要学那些话本中所说修炼左手剑?”
“爹爹,更可怕的不是这些,听闻那些权贵花重金埋在皇城司内的眼线,此次都遭到了严重的清洗,您说会不会是官家已经察觉了,所以才让张婵下狠手?”高遵甫分析着所有可能,这下高继勋脸色终于凝重起来。
“若真是依你所说,恐怕就是我等末路!”高继勋白了一眼那几个蠢货,好勇斗狠他们是行家里手。但是说到计谋,唯独这个三儿子继承了自己优良血统。
整个汴京大大小小权贵世家,都像是闻到了鱼腥味的猫一样,纷纷效彷曹家,将自己和高家的生意摘得干干净净,生怕受到高家人的牵连。
“这些忘恩负义的混蛋,平日里跟我们称兄道弟,就差表忠心,现在还没怎么样,都一个个着急忙慌的跟我们高家撇清关系,有他们的苦头吃!”高遵度恼怒的将一碟水果丢在地上,水果盘应声而落,碎成数块,那些没有被摔烂的果子,高遵度上前补了几脚,似乎又觉得不解气,整个书房里到处狼藉。
“你这个小畜生要干什么?若是官家真的忌惮我们,此刻你们还会继续在这里发泄?”高继勋带着其他几个儿子来到高遵度的书房前呵斥道,“你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至今日起,给我在家面壁思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跨出家门一步,否则打断双腿!”
高继勋将除了五儿子养伤外,其余所有的儿子都勒令不许出门。
当他匆匆回到自己的书房,打开一旁抽屉,里边放着一张便签,上面用小楷写了5个大字,大宋锄奸团。
他不知道这张便签是怎么出现在自己的书房里,书房平时只有自己有钥匙,书房内几扇窗户缝隙处都被他安排了机关。他可以很确定这些窗户都没有被打开过,窗户边还积累着一定数量的灰尘。
他想过可能有人从房梁上进到书房,但是那个气窗实在是太小,除非孩子。唯有可疑的孩子,现在正在太原府。难不成真的有鬼魂作祟?
高继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才有了之前勒令所有儿子不得外出的决定。
他知道这个所谓的大宋锄奸团的手段,也相信自己所作所为还威胁不到大宋的安稳。下一个刘度只是为了杀鸡给猴看。若官家真的对高家下了死手,此刻出现的就不是一张便签,而是皇城司和禁军的人。
整个太原府大街小巷人流聚集的地方,都被府衙贴了告示。
前日在府城中,抓获一批内通外贼的首恶,今日午时将在城中菜市口当众处斩。
太原府北门出逃的细作,卢瑟让人刻意的放走几个受了重伤的,那几个密谍自以为命大,躲过了宋人的追杀。好不容易活着来到夏州,将发生在太原城内的事情,向夏州西夏太宗李德明一五一十的叙述。
至于那批从太原城东门出逃的辽人密谍,一个不留全都被斩杀,刀斧手们几乎是一刀毙命。刻意的避免了服饰破损,打扫战场的时候,这些带着辽人明显特征的装束被收拢了起来。
“吕惟简派来的信使,除了带来这封密信外,还指明你要的辽人服饰,哦,这里还有一节辽人胸口的皮肤。”忍着恶心,赵允让将一卷皮囊丢给卢瑟,“下回别让我再接受这种事情,太恶心了!你要这些死人衣服干嘛?”
“演戏不得演全套吗?现在演员到位了,服装不得有吗?至于这卷人皮,我只是让吕惟简给我找一张完整的辽人刺青而已,他也真会偷懒。”虽然嘴上吐槽,但是赵允让看到卢瑟异常兴奋地将那卷人皮展开,“这个憨货,也不知道稍加处理一下,就这样暴露在空气里,都已经严重脱水,我只能大致猜测纹身的大小和尺寸。”
赵允让和杨文广站在卢瑟的左右两边,看着他手里碳棒在一张宣纸上临摹着那截纹身。
“你费那么大劲,弄这个纹身回来,到底有什么用?”赵允让强忍着胃里的翻滚,忍不住问道。
“还记得等下要推到菜市口斩首的那些人吗?”卢瑟笑着扫了眼左右。
“你是想用他们,冒充辽人,待我们对夏州城动手的时候,玩一出金蝉脱壳,祸水东引?”杨文广对卢瑟的谋略大加赞赏,“你这小子一肚子坏水,好在你是大宋人,这要是敌人,边境上的驻军迟早被你玩死!”
赵允让终于从两人的对话中捕捉到了一些信息,用力的点了点头,将这一切一个字一个字的记在心里。回头官家若是问起来,也有东西说得出。
他这次过来,完全是充当监军的工作。一来官家离不开陈吉祥,二来张婵和卢瑟矛盾加深。
话又说回来,若是此次张婵跟着卢瑟过来,卢瑟未必有理由拿下刘度等人。甚至于张婵不会看着刘度等人被卢瑟推出去送死。
午时一刻的时候,刘度等27人,已经验明正身,背上背着一块亡命牌,上面书写着几个人犯的个人信息。卢瑟还是给皇城司留了面子,只让人在亡命牌上写着江洋大盗,若是将皇城司三个字写上去,那皇城司的脸就丢大了。这辈子都很难抬起头来。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监斩官将手里的令牌丢在地上,那27人嘴里都被塞着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随着刽子手们手起刀落,滚滚人头滚落在地。周围看热闹的大声欢呼,“好汉子!”
很快城卫军士兵将27具尸首迅速脱离现场,换上那些辽人商旅的服饰,同时在胸口处用拓印的手段,弄了一系列纹身上去。
卢瑟带着众人从太原府西门出发的时候,已经提前让人送出了一系列信鸽去到怀远镇,因为中间隔着一个夏州,一两只信鸽很容易被对方察觉。多派几只出去,更大的几率能让亨利收到。
“吕惟简带领着虎翼水军,已经在黄河边等待着我们。”赵允让骑马过来,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众人。
折惟忠不解的看着众人,“不是说要奇袭夏州吗?怎么又要坐船?我要是记得没错,夏州距离黄河边还有一段路程。”
“将军记性不错,并不是所有人都坐船,还记得我要的那些尸首?”卢瑟说完几个人认真的看过来,“因为是尸首,血液停止流动,很快就会浮现尸斑,必须尽快由小部队,送往夏州城外掩埋。一切准备妥当,我们接应了那25,000匹战马,冒充辽国骑兵,奇袭夏州城,再把那几十具尸首挖出来。”
“我明白,是不是还要去勾搭一些辽国骑兵斥候过来?”折惟忠恍然大悟,用力一拍脑门,“我就说你小子不当兵真的可惜了,你这脑瓜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我现在有点为那些西夏人和辽人担忧了。”
折惟忠的话引发了共鸣,大家哄堂一笑。
花了一日时间,大部队紧赶慢赶来到了渡口。
渡口边停靠着十几艘战舰,这些战舰和那些远洋战舰比起来小了一圈。
吕惟简已经带着水师在渡口边等候多时。
“怎么脸色那么差?不会这会儿还晕船吧?”卢瑟骑着马过去打趣道。
“我们都指挥这几天练得有些狠。”一旁的亲兵抱拳解释道。
吕惟简白了卢瑟等人一眼没给他们好脸色。
“哟,这是跟谁生气呢?”卢瑟也不下马,骑着马,绕着吕惟简转了一圈,“哎,给谁摆脸色呢?”
“就你,不知道老子新婚之夜吗?洞房都来不及,就被你小子拽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吕惟简能不气吗?喝了杯交杯酒,刚想捣鼓点事儿。圣旨就来了,还是陈吉祥亲自传旨,不容任何质疑,直接套上铠甲就被拖走了。
“噢,不满意?那行,那你回去吧!郡王殿下您可看到了,回头您得照实向官家禀报。”卢瑟调转马头看向后面赶来的赵允让。
“别别别呀,开个玩笑都不行吗?”吕惟简顿时就怂了,这要是消极怠工的事情传回去,别说官家那里,他爹就敢拿着棍子把他吊起来抽。
“你说说,原本我们,我为兄你为弟,现在我娶了你的人为妻,一下子就矮了一辈。”吕惟简还有闲心吐槽,身后几人哈哈大笑。
“那行,回头让查理写封密信回去,不就是和离吗?反正我们阿米娜还是黄花大闺女,又不愁嫁!”卢瑟懒得吐槽,调转马头朝着渡口而去。
“该,让你得瑟,不是还没洞房吗?随时可以和离,我记得你爹对这个媳妇儿可是非常在意,回去看你不被你家老头子打死!”赵允让难得开起吕惟简的玩笑。
吕惟简苦笑着跨上亲兵牵来的马匹,追赶上去。
那位刀斧手指挥使姓任,叫任福。
“久仰小卢大人,英明神武,今日见到本人,果然年轻有为。”任福站在船舷边,双手抱拳道。
“任指挥不必客气,这支刀斧手责任重大,还得仰仗任指挥!”卢瑟下马上到船上,行礼道,“我与任指挥,神交已久,我师傅曾经对我说,你有一劫,若是此次任务完成得好,也能自解。”
被一个孩童这么说,就算脾气再好,任福心里也有一些不爽。
“不知小卢大人尊师何人?”任福这话也有些不客气,卢瑟不跟他计较,若是任福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好水川之战也不会大意送命。
“你不愿意信我,也改变不了事实。”卢瑟再次行礼,不再理他。
随后吕惟简人上到船上,战舰缓缓开拔,逆流黄河北上。
杨文广的任务,就是带着刘度等27具尸体前往夏州城外掩埋,伺机潜伏下来,等待卢瑟等人返回,在里应外合。
一下子多了十几艘战舰,黄河另一侧的辽军,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只是一个劲地沿着河道跟随船只前行,想要知晓这伙宋人此行的目的。
“傻愣着什么?给老子干特娘的!”卢瑟的声音在甲板上传来,这下虎翼水军精神振奋,早就不爽这些烦人的苍蝇,大批水军赶往船尾,一架架床弩对准岸边。
查理早早地向其他10来艘战舰上的旗手发布战斗指令,这次带来的战舰,每艘船上都配备4架床弩。这些出自基普罗斯工匠手笔,操作简单,只要将床弩调整好射角,随时可以发射。
那些旗手等待着旗舰传来的指令,随即,齐射的指令传达过来,很快传达过来新的指令,自由射击不计任何代价,往死里揍,一个不留。
这种时候,也不要求苛刻,什么保留战马?在黄河上颠簸,这种损失是无法避免的。
一轮齐射,婴儿手臂出的弩箭,百十来枚,叫那些猝不及防的辽国骑兵连同胯下的战马,一同钉死在那边。
“准备靠岸,刀斧手上岸补刀!”卢瑟终于下达上岸的指令,那些早就闲得蛋疼的刀斧手,巨斧拍打着胸前的铠甲,显得无比兴奋。
一些吊在内侧的辽国骑兵,堪堪躲过此劫。
带到刀斧手上到岸边,收拢到的战马不过百来匹,割下的首级总有500多颗。
“把那些尸首和马尸聚拢起来,拿几包水泥过来,多取点黄河水,给老子驻个京观,就写儿皇帝石敬瑭向父皇弟耶律隆绪问好。”卢瑟此言一出,船上众人面面相觑,有些人居然不知道石敬瑭是何许人也,身边的同伴提醒之后,才爆发出肆意的大笑。
如果说之前还因为卢瑟的口无遮拦,让任福憋着一口气,此刻他彻底服气,整个京城都在传颂卢7公子的美名,说他怎么智斗开封府,戏虐皇城司,脚踢权贵,拳打宗室。说什么的都有,任福只是不屑。但是此刻,对卢瑟只剩下钦佩。
水泥是上清宫这段时间出品的几样小玩意儿,这次出来都让卢瑟带上,驻京观的利器。
所有的脏活累活都交给了刀斧手,任福他们任劳任怨,虽然京观上没有提到刀斧手的功劳,但是这些功劳是跑不掉的。没看到那位监军正在记录着什么?
这次为了筑京观,特地从杭州卢记书局,调拨了一批活字模具过来,都是大老粗,写不来一首漂亮的字,索性用活字模具,最后卢瑟上前在那水泥板未风干前,用手里的工具,将那段话翻译成了辽语。
“小卢大人,这写的什么鬼画符?”任福拍打的手掌上的尘土,转头问向一旁的吕惟简。
“辽语不就是鬼画符吗?”虽然吕惟简也看不懂,但他好歹有些见识。
“那几个逃走的辽国骑兵,很快就会带着其他人赶过来,我们快点上船离开此处!”查理按照卢瑟的要求开始向各船旗手下达指令。
当那些死里逃生的辽国骑兵带着大部队返回岸边的时候,这座京观已经凝固了。
那味祥稳看着京观上刻画的那两行字,气的七窍生烟。命人将这座京观捣毁,可是来得及,没有携带工具。光靠武器砍在京观上一点作用都没有。
“你们确定那帮宋人驾船是往那个方向去了吗?”那名祥稳想要找到办法补救失误,立刻让斥候前往河道一带的县镇预警,避免增加损失。
当虎翼水军的战舰抵达怀远镇前,毛大郎带着自己的亲信到达太原府,正式接管太原府皇城司。
“毛都头远道而来,我是小卢大人临时委派的副都头钱五郎。”一名密谍上前迎接毛大郎等人,“请毛都头随我前往驻地。”
“小卢大人他们已经出发了吗?”毛大郎没想到自己紧赶慢赶还是没有追上卢瑟。
“他们是三天前离开太原府,这里有一道密信,是刚刚抵达太原府,应该是小卢大人他们寄来的,说是和辽人军队遭遇,干了一架,全胜。”钱五郎从怀里摸出一张密信,递给身旁的毛大郎。
毛大郎展开密信,兴奋的每个毛孔都在欢呼。一阵无力感,油然而生,本想着过来汇合卢瑟他们,好歹能混一些军功,此刻赶肯定赶不上了。只得按照原计划施行,“钱兄,毛某初来乍到,很多事还是要仰仗你的帮助。这事张都知给我的任务,想必你也有所耳闻。此次的目的,奇袭夏州。需要我等皇城司潜伏进夏州境内,打探情报。”
“启禀毛都头,钱某早在三日前,就已经派遣一支小队混进了夏州城内做内应。”钱五郎不卑不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