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病了,由于突发的高烧,胡苹已经无法坚持上班。
厂医替她作了检查,暂时没有发现别的异常,也没有并发症,只是发烧而已。
虽然吃药注射之后,高烧是在褪去,但胡苹仍然昏睡的还没有醒过来。
厂医还特地来看她,在把脉后说:这孩子身子骨弱,也太累了。
友谊纸箱厂是民政部门,专为孤寡老人和残疾人开办的一家福利企业。胡苹在车间的工友,有许多都存在身体残疾,或肢体残缺这样的问题,但每个人都相当的友善。
就在楼梯下那间小屋,许多人都赶来看望了胡苹。这些残疾朋友向她说开心的事情,还特别送来了饼干,罐头和许多好吃的,可是她却没有胃口。
夜暗降临了,月光从窗口漫进来,洒落地上,却又是泾渭分明地划出了光明和黑暗的界限。然而,就连这样的一片光明她也感到受不了。
胡苹没有开灯:儿时,她喜欢光明,追逐和希望光明,一到夜晚她便会有无尽的忧虑和恐惧。但后来,不幸的命运改变了她。
而现在,当她重新感到光明的可贵时,命运的逆转,几乎又是抛弃一般将她置于了黑暗。
她心里乞求,不屈的抗争着,但走到窗前的她,很快又是神色黯然低头退开。因为,那月光划开并深深厌弃的阴影,不就是爱和光明失落的她的过去么。
她浑身哆嗦,颤栗不止的退缩了,退回到床前的黑暗中。而让她深深感觉到冷酷的现实,似乎正带着那巨大的阴影在向她逼来,深重的压迫了她--
是什么东西,这样沉重地压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啊,是他,继父!这个枯瘦干瘪的老色鬼——
紧接着,她感到身体里异样的刺痛,在大腿之间。
她挣扎,推他,可是她挣不开。
她昏头脑胀,就像要窒息,但那难闻的气息仍然吹在脸上。透过泪水,模糊中,看见这鬼怪一样皱褶堆砌的脸,她吓得几乎晕死--
她反抗,挣扎,哭叫地厮打,她终于挣脱了恶魔。
刺痛在减轻,就在没有了裤衩的大腿之间,那里还有一种沾湿的冰凉——
仅仅身体这样的血红,就让她说不出的骇异和颤栗了。感到恐怖绝望的她,头脑里在晕眩,就像有什么在旋转,可怕得让人窒息一般的旋转--
“妈妈--”
没有回答,只有继父,他那阴冷邪恶笑着的眼里,仍然还在燃着让人恐惧万分的淫光。而那干瘪的嘴皮裂开,刚好露出了他那仅有的两颗发黄的虫牙。
惊吓的她慌忙寻找,她看见了妈妈。可是母亲那一张苍白的脸,那眼窝里,却是目光呆滞的看不到反应。而她那失血的嘴唇,却一直就没有停止过蠕动。
“扒手--骗子--捍卫--死鬼——”
“妈--妈妈呀——”
她急了,忘了她早已经疯了,再也不会像母亲那样来回答自己。但她还是在抱着母亲,摇动,在乞求妈妈的保护。
特别这种时刻,作为母亲,对她的女儿可不应该是这样的啊!但母亲那手的确又是在落下,并且无情地打在向她求告,向她呼救的女儿头上。而她那嘴里,依然不停地在并不连贯,却又是一直重复地嘶声叫嚷。
“告密,死鬼--忠不忠--看行动---叛徒--你滚--”
她滚了,绝望地跑出去。而天这么冷,这么暗,以世界之大,在哪里,又有这十来岁的女孩栖身之地呢?
她只有哭,哭泣地喊着父亲名字。
凄惨悲切的哭号,在冷漠空旷的野地里,在刮得地上植物瑟瑟抖动的风声中无助地祈求,乞求着哪怕一丝的温暖和保护。
但没有,甚至在这无边的冷凉中,她连任何人的声音也听不到。然而,大自然那些千奇百怪的响动,却在极尽恐怖地牵扯着她的神经。
但她仍然在哭喊,她喊她的父亲。她相信父亲会来,会让她坐在他那结实的肩头,高高托起,带着她重新回到他们温暖美满的家。
恍惚中,她又看见了父亲--
在那场史无前例中,父亲和别的人一样,他丢下设计图纸,拿起了武器。
不知道是多日未曾归家了,可是,终于又可以看见一眼的父亲,却又是匆匆走掉。
因为父亲是去汇合他那些革命战友,并向他昔日的同志举起枪。但不幸的是,他自己却被枪弹击中了。
母亲是站在父亲对立面去战斗的,她没有被枪弹击中,却被她的同志抓起来,经受了酷刑。由于她的革命造反战友把夜里偷袭的失利,和父亲的死联系起来,怀疑是她事前的告密,于是她被革命永远开除了。
审讯中才得知丈夫死讯的母亲崩溃了,而幸福的家也随之崩溃了。从此再也用不着辩论,再也听不到父母因为派性没日没夜的争吵。
然而,由于家没了,父母羽翼下的孩子也从此失去了屏障。
为什么要来那样一个老头呢,他看自己那眼神碌碌的好可怕。大人说,是照顾。可为什么又让他做了自己继父,她想不明白。
哥哥长大了,他赶着热潮上山下乡,接受再教育去了。“条件一好就来接你!”他亲她,放下她走了。
但并没有等到他回来,她生病了,在发烧。就在她病中,这个可恶的老淫棍却残忍地**了她--
不是,他不可能是父亲!
睁开无力的眼睛,恍惚中她辨认出,这脑袋光光的家伙他不是爸爸。爸爸的声音也不是这样,这人说话的口气好凶好怕人。
“喂,哭什么?这世上,就数哭这玩意儿顶没用!”
“吃吧,舵爷给你的!”一只手伸到了她的眼前。
但她却摇头,她不可以吃别人的,很小的时候,妈妈就是这样教育和要求兄妹俩。
何况不知道在这野地里已经呆了多久,饥饿和害怕的感觉,她也不再是强烈了。所以她为什么要吃,生命对于她,早已经没有了意义。
可她还是吃了,或许是人的声音,人的关怀在她陷入绝望的心灵中,注入了温暖,唤起了一缕生机吧。而他们也都这样的年少,又是有说有笑的自在,还有活跃和友好。并且彼此的打趣逗笑,有些话要放在平日,也许她还会笑得透不过气来。
“你的家呢,你家在哪儿?”
“兴许,是跟妈妈怄气了吧--”
“要不,我们送你回家--”
或许,一个还不是完全堕落的灵魂,在柔弱的感召下,偶尔,居然也会产生出一缕的恻隐吧。舵爷打算送她回家,他的同伙也纷纷赞同。
然而,她却摇头的哭了。
“什么,没有了?我的天,你说你没有家了!”
他们傻眼了,但他们中也有人在相信,这或许就是真的。
“我也是,也没有家了。但我们现在找了一个家,要不,就跟我们去吧?”
说话的脸色白净的少年,在那个时候,他那孩子般的鼻梁,和他脸上其余的部份一样,光洁柔嫩的肌肤,还没有留下任何的疤痕。
“跟我们走吧,我们都跟你好--”
“相信吧,我们谁也不会欺负你,当你是小妹妹!”
“不要,我不要去!我哪儿也不去!”她哭着,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拒绝。
“荒野孤女呀,小妹妹,听说大狗熊了吗——”
“还有恶老虎,嘴巴张开,可比人要大多了!”
“还是这荒地野鬼最害怕,特别吃人的僵尸,獠牙在外面,舌苔血红的拖出来好长--”
他们议论着在逐渐的走远,突然,她却是本能地害怕和恐惧了起来。
她哭了,放开嗓子拼命地哭嚎。
要不了一会,那些远去的人们又在转回来。
她去了,她跟着他们,看见了那个家。但那是家么,在半山上,那分明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崖窟。
“进来吧!”他们说,一个个跳了进去。
她心里害怕,但是她终于也跳了。然而她没有想到,逃出死神的魔掌,她从此又跳进了罪恶的深渊。
那山洞太黑暗,开始她什么也看不见。但后来能看见了,她却发现,这些人并非想像中的那样友好和善良。
尤其头顶光光的舵爷,特别的让她感觉到害怕。而这又让她免不了的要想起家,然而,那几乎已经不知道爱的母亲,却又是让她一下子地万念俱灰。
“他们抛弃你,就再不会要你了。你和我一样,只有这儿才是家,我们自己的家!”那时候的李志强除了劝她,还时常的关照和安慰她。
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渐渐地,她在那里的情况发生了变化。到后来,还又是显著的变化,因为人们有些怕她,开始畏惧她了。
她不记得她是怎样跟舵爷发生那种事的,总之,她也像别人那样喝醉酒,舵爷按住她。他就是这样,在她醉眼朦胧中扒光衣服,然后进入到她的身体。
的确,那是一种醉眼朦胧的生活,他们一个个就是用这样的眼光,在看待这个世界。
他们玩牌,酗酒,打架,赌钱。这仅仅是闲得无聊的打发日子,更多的,他们是抢夺,偷盗,**,并且不惜杀人。利益面前,一个个凶残冷酷,却又相互的争功,彼此炫耀,将他人的不幸用来装饰自己的无耻。
她就是在这一群人中学会,还一手熟练的扒窃技术,而且在夜里看东西,她比别的人看得更清楚。既然她是人们在天快黑下来时发现的,加上人人都有绰号,舵爷说,就叫做夜猫子吧。
她曾经为此沾沾自喜,不无得意。
那时候的她在笑,是因为她良心泯灭了。但她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为了那可憎的笑,她将付出何样痛苦的代价。
如今她省悟了,明白了,但为时已晚。永远也洗刷不掉的过去那一切污秽,已经成为了她这一生再也摆脱不了的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