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说着,从那滔滔不绝的嘴里,在吐着看似同情,实际则是在否定人类社会秩序,发泄他对社会的不满和怨恨。
而他的确又是准确的抓住了姑娘弱点,巧妙地将目的柔和在语言中,似乎要让每一个字都变成呼啸奔驰的子弹,残酷地去摧毁她意志,折磨她灵魂。
看到眼前这脸爬满了痛苦,迷惑的眼眸也噙满了泪水,他邪恶地笑了。于是,他那嘴里也更加的殷勤,似乎要借此机会,对人和人类的社会道德和秩序,在无情鞭挞的同时也完全否定。
然而,任何事物都有限度,一旦超越,质和量便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
尤其当他将胡苹心中那青年,誉为了人类既可憎可耻,而又是卑鄙冷酷虚伪的象征时,他没有料到,刚刚还是悲伤绝望的脸,却又在逐渐的趋于了平静。以至于发现姑娘投给他的那目光里,不但愤怒,甚至还充满了鄙弃和厌恶时,他惊讶得一下子地目瞪口呆了。
胡苹又是那冷冷的,却又轻蔑而讥讽的声音说道;“说啊,你继续,疤子,我正听着呐!为什么又不说了?就没看出来吗,我多想听你说下去。而这次你不用逼我了,也不用担心有谁再用拳头来教训,告诉你什么是自爱自重!”
“什么?**说的话,你什么意思?”
虽然眼露凶光,胡苹并不理睬的又说道;“说吧,把社会如何待你不公,生活没能及时把那些供你享乐的一切,并不用你费力,就能够摆在你面前的所有不满,怨恨和愤怒全说出来。你继续呀?难道你这嘴,和你鼻梁上那疤子一样,也发不了声么!”
他明白过来了,这脸涨红,马上又泛白,及至于一种灰色的青白。尤其胡苹这种醒悟的反唇相讥,既让他始料不及的意外,同时也因此而被气得肝火直冒。
假如这样的情况,要换在别的地方,或别的什么人,他一定会扑上去,掐住她脖子,掐死她。但是这一次,他只有忍,努力吞下心里的怒火。
片刻后李志强又说话,那声音里,居然就好像某种的伤感一般。
“是啊,疤子,既然提到它,你就应该想道,为什么我会有这种的疤子?再就是这会,我还要这样来找你,并且好心劝说你这些,又都是为了什么?”
“用不着,特别是你那种所谓的好心!”大概他提及往事,胡苹的声音也不是那样激烈了。
“胡苹,请不要再折磨我了行不!”
“折磨吗,又来这一套,你以为,我真的还会再上当!”胡苹鄙视地摇了头。
但这头儿也并非轻易就退却的角色,他接着又苦笑地说道;“怎么说,也好多年的感情了嘛,别对我这样冷酷,求你。”
胡苹摇头的说道;“可笑,你居然还要装。其实用不着了,因为你找我的那些用心和目的,根本不可能!”
“你说,知道我什么目的?”
“我当然知道,因为你又纠结了一伙人,你训练他们,并且还在物色。我还知道,你将领着他们去干尽坏事!”
头儿拉下脸,明显恼羞成怒地说道;“是这样,我承认,在那些所谓正派人眼里我们是坏。不过,你自己难道就不是吗?”
她厉声说道;“至少我现在不是,而今后,也完全可以保证!”
“你敢说你没有,他们说的那种坏,你从来没有干过!”
胡苹点头道;“我有,也无法否认过去,而现在的我已经迷途知返了!李志强,其实你也可以啊,因为同样适合你的路,不是也在等待着你们吗?”
“等待,什么等待?你有什么打算,快说来听听?”
大概胡苹后面那句话,让他敏感到什么,那眼里放光的同时,嘴角也有了微笑。
胡苹声音恳切地说道;“洗心革面,改邪归正,不就回头是岸了吗?一条路走到黑,真的没必要啊!”
马上的明白,就好像遭戏耍一般,却是格外的气愤。
“要我不呢?”
“没有别的可能,因为那唯一等你的,就只有监狱,万众的唾弃!”
“闭嘴,夜猫子,**找死了!”头儿李志强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突然狂暴地咆哮了起来。
既然还是这种的执迷不悟,胡苹在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之后,也就不打算理睬他了。
不过,她只是转身才走,这头儿却仍然不解恨的,又是在她的身后咆哮。
“你会来,有一天你自己会来找我。除了我们,在这个世上,你也别无选择!”
她没有回头,因为不必要理会,但她的心在想,在回答;“做梦去吧,你不会得逞!”
而那头儿在赌咒发誓一般的喊叫之后,却是一缩身子,仓皇地窜进了深邃的夜里。
这人跑走了,胡苹长吁了气的回头。望了望大街前面那更深的夜暗,她突然感觉到孤单,就好像内心里说不出的空虚,以及深深寂寞的孤独。
感觉热泪从眼角流了出来,在脸上滚动,忙用手去擦。于是,这才感觉到还在手中的纸团,她慌忙将它更紧的捏在了手心。然后放开步子,向着这夜的大街深处匆匆疾走。
胡苹不是回家,而是回到了工厂里她那间小屋。
虽然楼梯下面一点可怜的狭小空间,但关上门来,这属于自己的香闺,便足以将那些所有干扰和伤害,都完全地挡在了外面。
坐下来,稍事的休息,然后拿起这已经有了汗湿的纸团。
不过揉皱的纸张而已,灯光下看不出什么。虽然猜不透,但她这时候的脸上,却因为某种的预感,开始变得越来越不自信。
“夜猫子,不要再害人了!!!”
虽然半信半疑,但目光一触及到纸上这粗黑大字,她仍然禁不住内心震慑的呆住了。
终于回过神来,也许是不相信,再一次凑近的看了。
然而这一次,胡苹就不只是恐惧,而是满面骇然的目瞪口呆。甚至站着的身体,也仿佛僵硬一般,许久了也不曾动一下。
终于从这种让人窒息的恐怖中缓过来,这脸色早已经惨白的女子,仿佛发自灵魂的不堪忍受,她哭了,哭倒在床上。随即又是捂上被子,放开嗓子的嚎啕大哭了起来。
凄然的哀嚎,就像灵魂在绝望中挣扎,痛苦的悲鸣,却又是在无助中祈求生命,渴求地呼唤着生命。
“妈妈你救我--妈,快救救我啊--”
半夜里,从睡梦中哭醒的胡苹在一阵呆怔后,突然跳下床,捡起了地上的那纸条。接着又从枕头下取出另外的两张,然后将它们并排摆放在了一起。
一样的字体,一样的内容,唯一不同的就是感叹号。然而正因为纸条上这醒目的三个感叹号,就好像催命符一般,让胡苹又一次内心寒颤地说不出的恐怖。
已经第三次,说明了这样的字条今后不可能再有。而它也不仅仅是警告,同时也是在向她预示,当没有了容忍之后,那就是亲人无辜的生命,将由于她和方利民交往的这种罪恶,随时都可能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毕竟自己的哥哥,而他还又是由于自己,早就在身心各方面饱受到无情伤害。假如因为自己在他眼里的累教不改,他要以死谢罪,自己这活着还可能有心灵的安稳吗。更何况,哥哥还是妻子的丈夫,孩子父亲这样的责任啊。
显然,在这个时候的胡苹就不只是痛苦了,几乎难以承受这生命重负的心灵,几乎软弱无助地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意志已经击垮,了无生趣的心就如同死灰。随着发自体腔深处的一声长长悲鸣,止不住的泪水,就仿佛决堤的河水一样汹涌地倾出。
苍天吶,你就不能公道一些吗,我们这朋友,可能是我在害人吗?
她痛苦万分地摇头,泪水模糊的双眼,更是凄苦而又无助的向着窗外迷茫悲切呼唤。
可是,妈妈,为什么要生我?你生下我,为什么又养我?如今,你看我成什么了--
害人?天啊,你怎么这样的不公!就不能让人们睁大眼睛看看,这个曾经误入歧途的灵魂,过去的堕落,难道还是她心甘情愿所为吗。而现在,为了那样的罪孽,她难道不是已经悔恨和痛苦过千百次!
哦,假如有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观音,就请用你座下的一页白莲,去擦一擦那曾经在浑浊恶浪中翻滚过的灵魂,看看她现在的天性中,是否就真的已经种下了再也去除不掉的祸根!
害人?天啊,为什么要派生出这样的字眼!既然创造了它,那一定是为了惩罚罪恶吧,可你为什么不去诅咒那有罪的灵魂,却要把它安在我身上。结果反而让一个已经闭门思过,不再有危害社会的弱女子,去承受可诅字眼的追踪打击和报复!
就算是错了,也不过偷离苦海,品尝了一下人世间珍品的感情甘露,借以滋润一下这干枯的灵魂。可我,这又算怎样的罪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