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书房，和卓凌霄第一次回府时的样子丝毫未变，但和上一次惊心动魄暗藏杀机的时刻比起来，此刻显然轻松了几分，但空荡荡的书房中，只有留下卓凌霄父女两人，连一向深得信任的王管家都退了出去，又在这份轻松上，平添了一丝神秘。

“不知爹爹传唤女儿，有何吩咐？”

卓凌霄倒是不卑不亢地主动问起，全程分外从容和淡定。

上次御前审判中，卓王孙的表现未免让人寒心，他可是一直坚定不移地站在“相信卓凌霄是罪有应得”的阵营里，毕竟云湖晚宴之后的流言，对卓凌霄统统不利，卓王孙自是毫不犹豫地相信了，而且为了撇清自己“养不教”的罪过，他可谓是全程恨不得用目光将卓凌霄立即杀死在当场，企图高举“大义灭亲”的旗帜，挽回卓府的颜面，挽回他在安陵王和太子那里的声誉！

然而作为父亲，想必他自己也明白，他却从未帮自己的亲生女儿说过半句公道话，毕竟后宫中的那些门门道道，他这种混迹官场的滚刀肉多少看出了些端倪，但偏偏一句话不说就算了，反而落井下石，对卓凌霄喊打喊杀，这点上看来，实在和赵红珠没什么两样。

“爹叫你来，自然是有好事……”

卓王孙脸上依旧挂着虚伪的假面，丝毫未对自己先前的可耻行径有点愧疚之意，反而有些欢喜地朝卓凌霄招手，示意她走近书桌。

“霄儿，你瞧瞧，这是什么？”

语气中透出的亲昵，分明就是慈父对心爱的女儿才会有的宠爱之情，但卓凌霄只想翻白眼，这种用虚伪伪装成的价值一百分的真诚，你还是留给仰慕你的林碧玉身上用吧，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但不知为何，内心深处却涌出一丝莫名的心酸，像是满足，又像是伤心，这自然不属于罗素素的情绪，看来曾经的卓凌霄一度希望能够得到父亲的关注，想来对于这个明知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的爹爹，她还是有过不由自主地期许吧。

“这是什么？”

只见卓王孙小心翼翼地暗格中取出一个木盒子，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个类似于竹筒和引线的玩意，卓凌霄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是‘传信鸿雁’……”

记忆深处似乎涌现出了关于这件东西的信息，但十分模糊，看得不甚清楚，就像是那本古籍医书一样，属于原主被封住的记忆的一部分。

只见卓王孙面上露出了几分欣喜，“你果然见过，那不用我多说，你也应该知道去了北镜之后应该怎么做了吧？”

卓王孙将那木盒往卓凌霄手边一推，面色多了几分凝重，颇有几分地下党暗中接头的样子，连声音都刻意压低了。

但卓凌霄还是满脸迷茫，这玩意一看就是个传信用的，因为她压根什么都不懂啊，显然卓王孙对她的迟疑很不满意，衣袖一挥，双手背到背后，昂起挺胸傲然道：

“霄儿呐，想咱们卓家世代忠良，能替未来的君主分忧可谓是咱们臣子不可多得的荣幸，更是咱们不可推卸的责任，你身为王府嫡女，自然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对吧？”

卓王孙面上露出一番别有深意的试探，对权力和地位的向往毫不掩饰地展露出来，而且深深地以此为荣，这一点卓凌霄倒是读懂了，但是他的别有居心，卓凌霄还是不太懂。

“爹，你有何话就直说吧，女儿愚笨，实在是猜不到你到底想让我去北镜干什么……难不成你让我拿着这玩意去北镜当‘包打听’？”

卓凌霄摆弄着木盒里的东西，横竖有些疑惑。

在这个通讯落后的年代，所有的远程信息不是用飞鸽就是直接人肉传信，尤其是有些机密信息，更是如此，只会用特定的信鸽或者人来传递。而这个“传信鸿雁”就是安陵国最神秘最安全最有口皆碑的高端传信工具，所有技术和服务均来源于一个名叫“夜郎”的神秘情报机构，但因其收费昂贵，一般私人无法支付，后来便成为皇亲贵族专属服务。

卓凌霄也只是第一次见连庄夫人的时候，在后者的手中见过类似的传信工具，细看之下，和这“传信鸿雁”外表有些相似，却又并非完全一样，也不知道连庄夫人的情报是不是也来源于“夜郎”。

所以，正因为和连庄夫人有关，卓凌霄也才会第一时间联想到“包打听”这个职业。

不料一听这话，卓王孙的眼神顿时瞟了过来，看向卓凌霄的眼神充满了古怪，像是有些怀疑，又有些防备。

难不成刚才她说错了什么，引起了他的怀疑，卓凌霄不动声色，毫不畏惧地迎上卓王孙的审视的目光，坦然道：

“爹，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如今的我，早已不再是曾经的卓凌霄，我不想再隐忍和懦弱，更不想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活，我要拿回属于王府嫡女的一切！以前的霄儿正如你先前对外说的那样——早就已经在上香的途中丧了命……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卓凌霄，只会用尽一切努力，做我想做的事儿，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绝不会再让人拎着尖刀在身后追赶！”

盖因说的是事实，卓凌霄说得是中气十足诚意满满，当然，卓凌霄并非是真的打算将真相对这个老狐狸和盘托出，她又不傻，一旦身份被怀疑，非死即伤，何况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爹本来对原主就没多少父女情，她的下场只会比真的卓凌霄还要惨得多。

但因对原主封锁的记忆不太清楚，卓凌霄生怕露出马脚，引起这个老狐狸的怀疑，毕竟在先前的几个月里，她确实做了不少出格的大事，这和曾经原主的形象实在是相差甚远，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卓凌霄自是深谙其中道理，这样一来，所有人对她的改变，都只会归咎于流浪在外的那段日子的艰辛。

她原本以为卓王孙听完这番话起码会稍有诧异，然而后者的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欣喜，好似在他的耳朵中听出了另外一种意味。

“霄儿果然长大了！如此甚好，爹爹也放心让你去了，只是爹爹的苦心你也别忘了……”

卓王孙说着将那木盒再次拿起，亲手递到卓凌霄手中，满脸欣喜，看卓凌霄的眼神就像是看到自己好不容易种大的西瓜终于瓜熟蒂落了，终于可以开瓢吃肉了，那种欣喜。

卓凌霄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猜来猜去也实在搞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卓凌霄索性硬着头皮干脆利落地接了过来，直面卓王孙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坦然道：

“爹爹的苦心女儿自当没齿难忘，娘亲的一片痴心，也请爹爹莫忘了！”

眼看卓王孙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诧，卓凌霄深知威慑的效果已然达到，于是抱着那只木盒，迤迤然地告退了。

或许卓王孙从来没有料到，自认为王府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但到此刻却连最不起眼的乖乖女都拥有超出他掌控之外的力量，看来这次民间游历真的改变了很多事情，他摸着下巴少有的几根胡须，暗自猜想。

没想到他一直看好的赵氏母女竟然败在这个从不起眼的嫡女手上，还真是有些意外，不过优胜劣汰，也没什么好惋惜的，只希望这个嫡女能够争气一些，无上的权利和地位迟早是他的囊中之物，想到此处，他不由第一次撇下虚伪的面具，露出真诚的笑容！

不过他又岂会料到，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乖乖女早就已经换了另外一个灵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