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的洛城街头，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一副长长的市井民生日常画面在微醺的阳光下徐徐展开。

“张老头，听说云湖街头新开了一家医馆，你要不要带你家狗子去试试？”

一个佝偻的婆子肩挎着一菜篮，颤巍巍地截住一个身形更加佝偻的老头，好心建议道，“听说是个女神医，胡同里头李麻子家那位的宿疾就是给她治好的……”

“……我也听说了……不过花不少钱吧？老头我可没那闲钱……再说都瘫了这么多年，我家老婆子也都习惯了……”

“行了……你就装吧，街坊邻里谁不知你们两口子对儿子有多宝贝，只要有一丝希望，你们哪一次不是砸锅卖铁也要去治病的，老婆子我呢，只有这么多了……你也别嫌弃……”

那婆子爽快地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来塞到老头手中，然后颤颤巍巍地转身走了。

那老头望着手中的铜板，再远远地望着街头新开张的医馆，阳光下的身子越发佝偻了。

“红枣一钱，桂圆两钱，外加当归一钱……一共是一两七钱银子……”

算盘的珠子在空气中打得噼里啪啦作响，一袭白纱蒙面只露出两只灵动双眼的卓凌霄正端坐在柜台前，认真结账。

“念月姑娘，请问柳大夫今日出诊吗？”

却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旋风般地冲进医馆，不停地朝里张望，一脸焦急地问道。

紧接着一个胸背熊腰的身影打起帘子，一手抱着装满草药的簸箕从后堂穿出来，一边笑意亲切地回应道：

“是小夏姑娘来了呀，可是你们小姐又生病了？”

小姑娘忙不迭地点了点头，一脸期待地问道，“柳大夫在吗？现在可以出诊吗？小姐病得不轻呢……”

杜念月摇了摇头，依旧满脸笑意道：“小夏姑娘你是知道的，咱们柳大夫从不出诊，如果真有需要，呃，咱们君大夫可以出诊！”

“呃，是这样啊……”小姑娘满脸失落，双手绞着十分为难的样子，“……可是咱们小姐指点名让柳大夫去……”

“咱们君大夫医术也是很厉害的……柳树胡同的那个周大娘就是君大夫给治好的，要不让她去给你们家小姐瞧瞧？”

这样的对话每天都能来好几拨，在一旁听着七娘不停地替自己卖力推销，卓凌霄不由暗自偷笑。

那日，卓凌霄和柳灵素将七娘从牢狱中救出，七娘早已昏迷不醒，在落入牢狱的整整七天之中，七娘遭受毒打和虐待，浑身是伤，还差点被人侮辱，幸得她拼命反抗，最终逃过一劫，但身上的伤痕却因此更深更多，看得卓凌霄自责不已，急得直掉眼泪。

柳灵素用尽了各种方法都不能让七娘醒过来，内心的创伤或许是她一直不愿醒过来的根本原因，只要心病一日不去，即使医术高明如柳灵素，也束手无策。

就在卓凌霄和柳灵素都以为七娘活不下的时候，她却突然醒了过来，还死死抓紧卓凌霄的手，嘶吼着，她要报仇！

原来，在狱中，七娘从一个囚犯口中无意得知，十几年前的杜家之所以惨遭流放，皆因奸人所害，而并非因为她爹犯下了滔天大罪。

“凌霄、素素，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一定要替杜家平冤昭雪……”

七娘眼中透出浓浓的疯狂和痛苦，卓凌霄看着虽然心疼，但转念一想，也未必不是件好事。七娘因为秀才一事一直消沉、一蹶不振，先前因为地震一事，她还一直撑着，一旦离开这事，卓凌霄还真不知道，七娘应该以何为生，没有精神寄托的人，活着也是行尸走肉，七娘这般善良的女人，不应该有这样的人生。

现在有了家仇的念想，起码能支持她好好活下去，虽然能不能沉冤得雪，是个问题，但活下去才有希望。

自那以后，七娘成了卓凌霄的贴心丫鬟，一直跟在她身边，调理身体的同时，暗中留意起洛城的政局变化，暗自期待有一天能够替杜家平冤昭雪。

不知不觉，卓凌霄来洛城已经三个多月了，这个三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三个月前，圣旨指婚，卓芷若成功嫁入了东宫，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太子妃不是她，而是司马樱，她同她娘一样，终究只能当个侧妃，栖居人后。

而同时，赵氏也结束了清心寺的“面壁之旅”，重返卓王府，不过王府的大权早就回到正室林碧玉手中，虽然她管得有些战战兢兢，但在卓凌霄的帮助下，也差强人意，勉强达到卓王孙的最低要求，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让她得过且过了。

对卓凌霄而言，最重要的一件事，莫过于两个月前，北镜战线吃紧，云王借机推迟了成婚一事，卓凌霄恨不得给他颁个小红花，让他一直拖延下去，最好拖一辈子，她也乐得逍遥自在。

闲来无事，她与柳灵素一合计，索性将宝仁堂开到了洛城来。

为了不暴露身份，卓凌霄化名君莫言，以白纱覆面的形象出没在医馆和外诊。

一开始，宝仁堂主要是替周围的邻里看病，尤其是一些看不起病的穷人，卓凌霄虽然有些肉疼，但还是咬咬牙替穷人免费问诊、抓药，毕竟医者仁心，卓凌霄就算再穷的时候，都没有忘记这颗初心，何况现在既不缺衣又不短食。

原本卓凌霄只是想借此钻研医学，顺便打发打发时间，没曾想柳神医的魅力实在是太大，不过短短三个月，经她之手的疑难杂症、顽固宿疾统统药到病除，其中两件还是太医院的名医们齐声断言过的“不治之症”，自此之后，宝仁堂的名声迅速在洛城打响。

很多达官贵人、名门望族纷纷慕名而来，钦点柳灵素问诊，一时间，小厮丫鬟的脚步都快将医馆的门槛踏破了，尤其是在柳灵素立下了从不上门出诊的规矩后，这种凑热闹的现象更加严重。

继上次地震散尽家财、治病救人后，卓凌霄一颗壮志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医馆开张、富商加盟，就连药膳酒楼的生意也纷纷找上门来，卓凌霄忙得不亦乐乎，恰好翠花和大壮进城省亲，一见这么好的机会，夫妻两一合计便都留了下来，卓凌霄便将药膳酒楼交由两人打理，倒也是顺风顺水、红红火火。

一时间，卓凌霄几乎都快将那烦心的婚事抛诸脑后，全心身投入到她的医学事业中。

“霄儿，贾老板约了今日酉时，在醉仙楼！”七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卓凌霄方才从账本中抬起头来，伸了个懒腰应道：

“你去就行了，反正都是隔着帘子谈，而且上次也零零碎碎谈得差不多了……”

为了防止行迹暴露，卓凌霄十分低调，从不在公开场合露面，即使和诸位大老板谈生意，都是在茶楼里，隔着帘子进行的。

加上罗素素上辈子的父母都是做生意的，从小耳濡目染，她虽然是名医生，心里也是有本响当当的生意经的，谈起交易来，丝毫不逊色于商场老手。

在传统行业的基础上，卓凌霄还大胆创新，将药膳、酒楼和娱乐结合起来，加上谈的几乎都是与药材和饮食相关的商业，卓凌霄更是得心应手，说起来头头是道、井井有条，让那些大老板们个个心服口服。

这个贾老板就是其中一个，他是洛城最大的酒楼“醉仙楼”的老板，接触到的皇亲贵胄自然很多，而这些贵人最在意的除了权势就是健康和娱乐，卓凌霄提出来的药膳和娱乐结合的形式自是能恰好好处地满足这个需求。

贾老板自然是很感兴趣，而且力压群雄，争取到了与宝仁堂的合作机会，在很早之前就和卓凌霄将大体事宜谈好了，今日前来，想必是落实一些具体细节。

“这种大事我怕是搞不定……还是你亲自去一趟吧……”

自从一同经历生死之后，七娘和卓凌霄变得熟络，不再客套，甚至连拒绝都变得直接。

但恰好今日，韩子文专程跑来看望柳灵素，卓凌霄让她早早下了班，一堆事自然是落到卓凌霄的头上，正忙得焦头烂额不可开交，随口道：

“我这手头还有一堆事没做呢，好念月，你就辛苦一下，替我去一趟，好不？”

卓凌霄用毛笔撑着脑袋，努力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可劲撒娇，引得趴在角落睡觉的八戒都斜睨过来，“喵呜”直叫。

不料七娘满脸促狭，只说了一句话，就引得卓凌霄顿时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听说同行的还有太医院的容院使！你真的不去吗？”

“纳尼！”卓凌霄将毛笔随手一搁，满脸欢喜地埋怨道，“你干嘛不早说！”

话音刚落，一溜烟的功夫人影就消失在医馆门口，然而，一秒钟后又一溜烟冲回来，谄笑道：

“好念月，你快帮我看看，我的胭脂是不是花了，快，江湖救急，借你的用用……”

七娘心头一阵好笑，也不知道是谁总说，“不过是隔着帘子谈生意，打扮得跟天仙似的干嘛？难不成谈生意靠‘浪’吗？”那时候一脸傲娇说着这话的人，真的是眼前这个满脸春风的卓凌霄吗？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随意！”七娘刚一递上胭脂，就只感受到一阵风过，那句清脆的“谢谢”都只剩下尾音还在空气中回荡，纤影早已消失不见，是有多么迫不及待啊，阿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