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缨大受震撼，在原地呆立半晌。这番话振聋发聩，是她从未听到过的。

是啊，少年振奋、进取、朝气蓬勃，今后的大熹才会纵有千古、横有八荒！

容缨不由问自己，章碧螺有如此格局，怎么可能只是商户女？她竟然是这样心怀天下的人，自己是不是该放下偏见和敌意呢？

最终，容缨还是从心底生出几分不服气来，“寻常书肆，来得大多是要科考的举子，文昌书肆花样虽多，这些话本和童书却占了读书人的地方。他们若要买书，难不成要去别处？”

李芸娘算是看出来了，这豹纹猎户妹子是专门来挑刺儿的。这要是以前，保不齐她已经跳脚骂，但是自从认识章碧螺又手撕渣男后，整个人沉稳了许多。

李芸娘露出八颗牙的职业假笑，“我们这儿地方虽不大，却也有两层之多，姑娘还没去二楼，怎么知道文昌书肆没给读书人留地方？”

路过的小二特别机灵，赶忙凑过来解释：“姑娘，咱们楼上就有近年的考卷，三甲之中进士及第、进士出身、同进士出身的卷子一张不缺！”

“真有这么齐全？”

“那必须的！不仅如此，所有考卷都是重新排版，手抄本字迹清晰，跟原考卷几乎一样。所有卷子都印着咱们书肆的徽标，其实大伙仔细看，手里的书都带徽标的。”

大伙闻言一看，果然，手上每本书都带徽记，杠杠滴！

小二又道：“除此之外，还有科考能用到的各类书籍。用我们东家的话说，楼下是小说、童书，楼上是教材教辅，以后还会捯饬出艺术、格物、耕作这些分类。您就瞧好儿吧！”

楼下一片赞扬声，李芸娘对这小二极其满意，随手赏了一两银子。那小二立刻眉开眼笑，带着满腔热情投入到工作中。

容缨的丫鬟白莲道：“掌柜，你们这儿的小二挺有趣儿的。”

“他们是底薪加提成，卖得越多，挣得工钱就越多。世子夫人说，小二这称呼可以更雅一些，茶楼端茶的叫茶博士，我们的应该叫书博士才对。”

楼下顾客连连点头，“对对对，以后就叫书博士！”

正热闹着，门口进来一位姑娘，摘下兜帽就问：“李掌柜，我章姐姐呢？她答应给我留奶茶的。”

容缨一看，这不是顾紫笋吗？忙背过身去，以免被小顾看见。

容缨不是傻子，尽管她认为自己跟夜成两情相悦，经过此次打猎，两人的关系如胶似漆，但她心里清楚记得，出发的时候夜成曾提起顾家千金，而且不止一次。

问她跟顾姑娘熟不熟，又说顾紫笋性情活泼，应该能跟她玩儿到一处。

容缨本就狐疑，后来又听到夜成的随从议论，这才知道三殿下对顾姑娘不是一般关注，甚至夜成曾对顾相有所表示，只是后来不知为什么，这件事不了了之。

因以上种种，只要顾紫笋知道自己和夜成的事儿，肯定会审视挑剔，所以容缨并不想让小顾看到她的豹纹猎户装。

她成功偏离了顾紫笋的视线，李芸娘把小顾拉过去，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顾紫笋急得不行，“我昨儿不跟母亲去温泉就好了，这么大的事儿都不知道，这会儿一点儿忙都帮不上！”

李芸娘道：“黑砖奶茶温着呢，姑娘先上楼吧，唐家二位姑娘也在，您昨儿拿来的茶大家都夸，好喝得紧。”

顾紫笋蹦蹦哒哒就往楼上跑，“那当然，我拿的可是顾渚紫笋！”

容缨见小顾上楼，不由松了口气，她惦记着想看的话本，便去“女郎万卷”那边，在刚才那位书博士引导下，直奔厉早先生作品。

不愧是厉早，竟然将雅集上的故事写出来了！容缨一口气拿了好几本，迫不及待翻开那本《红衣传》。

书博士直夸她会选，容缨匆匆看了个开头，便急吼吼地翻到最后一页。

书博士眨巴眨巴眼睛，“姑娘，你这还带给自己剧透的？”

容缨不理他，看了最后的内容十分疑惑，“这怎么没有结局啊？”

“咱家话本子都是连载，每日有更新，明日中午新章上架，您让丫鬟来等着就好。”

好家伙，光凭话本子一项，每天的客流量就把别家吓尿了。

容缨的丫鬟白莲看了半天，叹了口气，高声问：“掌柜，那些识字的姑娘有话本可读，像我这样不识字的可怎么办？”

“好办呀，”李芸娘百忙之中回应，她指了指远处茶楼方向，“瞧见那茶楼没？已经是咱们东家的了，下月差不多装潢好，到时候改名文昌茶楼。这地方为女郎和孩童专用，买不起书的可在茶楼阅读，还可以凭借书证借阅。只要进门，就会有一盏茶奉上。每日有专场说书、定时授课，给大伙讲话本故事，也教识字、写字、作诗画画。”

容缨皱了皱眉，“这样做生意，不会亏钱吗？”

李芸娘笑了笑，“我们世子夫人说了，卖话本子挣了钱，得回馈到百姓，一座茶楼而已，她甘心养着。”

容缨脸色微变，“那……文昌茶楼的授课先生请得是哪位？”

“我们夫人、刚才进去的顾姑娘、还有唐家两位小姐、刚回京城的宁姑娘都会轮流为大家授课，夫人说了，这叫公益。这茶楼只是试行，只要好学上进的人多，还会有第二座、第三座，让更多的姐妹会识文断字，让更多幼童聪慧知礼！”

公益，多么陌生的名词，可从字面上就能知道它代表的意思。容缨不免心生向往，可一想到授课小团体里的几个人，又迟疑着退缩。

算了，跟她们互相看不上，不上赶着往前凑。

听到李芸娘的宣讲，书肆里的女郎和小孩都开心地鼓掌，不认字的当然愿意提升自我，认字的也想有个氛围读书。

大家奔走相告，这年月交不起束脩的人太多了，重男轻女的思想又根深蒂固，普通人家如果只能供一个读书人，肯定送儿子上学。

最后往往是，儿子科举未必有成，女儿却连名字都不会写，甚至有很多连正经名字都没有。

真的，女郎们太需要这样的公益了！

这时，郎君那边有人憋不住了，“怎么没人管男的？我们有没有公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