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缨终于对上号了。
惠和县主宁松萝，平素最喜游历，所到之处都会留下游记，笔触细腻且引人入胜。时间久了，未婚夫唐容帮着结集成册，世人很是追捧。
按说一个县主不会有随时进宫的排面，但她偏偏是宁皇后的亲侄女。
当年宁皇后生下夜祯后再无所出，夜祯又早早就被当成接班人培养，她每每无聊，便将小侄女接进宫里陪她。
那时夜鸿图腹背受敌，偏巧活泼好动的宁松萝像小棉袄一般熨帖，再看看自家生的小公主，这个体弱那个胆小，没一个像宁松萝这般招人稀罕。
宁姑娘在皇帝眼皮子底下长大，她暂时没有文昌书肆的玉牌，可她有入宫的腰牌，你说能不能面圣？
唐家两姐妹在雅集认识容缨，原本印象不错，可是见她先收了三皇子的礼物，又收了七皇子的礼物，心里就有些瞧不上。今日又是如此做派，便更加不愿与她交好。
两人转身就走，容缨想喊住她们，却也反应过来自己遭了嫌弃。她没能跟着蹭贵宾通道，又对刚才看到的书单感兴趣，只能在队伍里跟着走蛇形阵。
另一边，燕北辰坐在马车上，燕六和邢璟在低声汇报。
刚才抓到的人虽没醒，却在身上搜出几件武器，是琅赫人所用。在一个头目身上，竟然搜出一首儿歌，跟章碧螺在碧云镇的手段如出一辙。
歌词大逆不道，大意是：金匾毁，大熹亡。
燕北辰略一沉吟，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他正在心里梳理整个事件，一转头，发现章碧螺靠在马车壁上若有所思。他笑了笑，柔声道：“别担心，这是别人蓄谋，我们不必担责。”
章碧螺坐直了身体，“你别唬我，虽然拿到证据，琅赫人狼子野心，故意弄坏金匾。但我们保护不利，谁都可以参上一本，刚才我又不是没看到，庞珏和唐晏的脸都变了。”
“所以，你刚才在想这件事的后果？”
章碧螺白他一眼，“可不是，以前有过例子，弄坏御赐的物件，有被革职的，有被夺了爵位的，哪有那么容易全身而退？”
燕北辰笑了笑，缓声说道：“其实有时候，也要看这位臣子有没有用。”
章碧螺恍然大悟，想了想却依旧摇头，“陛下是明君，未必信别人的谗言，但就怕有人故意引导，让咱们犯了陛下的忌讳。心里万一有了疙瘩，就难办了。”
“你担心得不无道理。”燕北辰目光中带着赞许，“毕竟，这匾上实实在在扎了两个洞。”
章碧螺微微颔首，然后又问：“你是不是拿定主意，一会儿不让我跟着，只把我放到宫门口？”
燕北辰给她紧了紧斗篷的系带，“你听我的，回府等消息就好，有些事情还是要交给爷们解决。”
章碧螺本想坚持，但看到后面马车下来的唐阁老、太孙太傅唐清、少府庞珏，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我就在车里等你哦，你不出来我不走。”
燕北辰心里一暖，“好。”
毓秀街的书肆热闹非凡，容缨终于跟着队伍走到里面。整个一楼装潢雅致，全部换了新的书架。
左边一排，架上都有标注，分别是：郎君百城、女郎万卷。
百城和万卷都是形容书多，文昌书肆又直接分好了男频和女频。在书架的每一格又有细致标注：玄幻、仙侠、种田、养娃、团宠……
最贴心的是，每本书至少有两版，有昂贵的印刷本，也有平价的手抄本，满足各类消费者需求。
容缨到“女郎万卷”那边，想找自己心仪的几本书，却怎么也挤不进去。每个书架下面都围得满满当当，有泼辣的姑娘，也有世家小姐的丫鬟，买书买得不亦乐乎。
“这本这本，《霸道魔尊心悦我》，给我来五套！”
“我们姑娘要这个，《殿下的心头宠》。”
“小二，两本《首辅家的小娘子》！”
“就这本了！《开局带球跑，追妻乱葬岗》，刚才翻了两页好精彩，老娘就喜欢这种，瞎眼男人给我往死里虐！”
十几个小二忙作一团，不断往架上搬书，往往刚搬来一沓很快就被抢光。
女郎这里声势浩大，比郎君那边热闹多了。容缨皱了皱眉，小声道：“难不成整个书肆都卖话本？岂不是降了格调？这如何对得起那御赐金匾？”
“姑娘说得有些道理，可是凡事要了解后再说，对不对？”掌柜李芸娘踱了过来，“姑娘不妨看看右边。”
容缨依言看去，右边依旧是书架，却比左边的矮上一截。这里围着好多小朋友，有的叽叽喳喳找大人读话本，有的安静坐在小板凳上捧着书看得入神。
这一侧的书架也有名堂，叫做——稚童书田。
小孩子也有这么多书可看么？
容缨好奇地走过去，稚童的书有单行本，包括《小马过河》、《狸奴钓鱼》、《虾蟆子找娘亲》这些。
然而卖得最好的是《狸奴捕快》、《青青草原的羊村》还有《君看两头熊》这种连载。
再往架上看，居然还有科普类，据说是章碧螺委托庞珏和他的副手，找了些易懂的科学常识编撰成书，书名就叫《十万个为什么》。虽然目前只有一册，却是非常难得的少儿科普读物。
所有的儿童读物都贴心地设计了插图，连手抄本都有！
容缨都知道，插图的制版更花银子，至于手抄本的，必然是找画工画的，成本也不小的。
有小屁孩追着问：“《羊村》下一回什么时候出？”
这会儿人手不够，小慧娘主动来这边答对，“下一回写完，书肆门口会出预告的，咱们等着就是了。”
“那要快一点哦，很着急哒。”
容缨看着这些，轻声道：“说起来，这不还是话本？”
慧娘闻言抬起头，大声道：“姑娘不可小看稚童书田，世子夫人给我们讲过——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
八岁女童的声音在书肆里回响，喧闹的世界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这番话震撼。
少年强则国强！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十万个为了啥》，我给我家崽儿拿一本。”
哈哈哈，那叫《十万个为什么》！
蓦地，暂停键回弹，人群再度鲜活起来。
被勒令在书肆坐镇的唐晏再也忍不住，起身便走——这番话这么绝，一定要传到陛下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