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郎少亭发现海边的那所大房子一样,杨彬彬也开始显得十分纠结和不安了,也不张罗喝花酒和洗头事了,没事就坐在一边,显得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啦?像霜打的茄子,蔫了?”郎少亭问。
杨彬彬也不说话,把头扭到一边。
“哎,我的暴脾气,你啥时变成哑巴了?要是真哑巴了,我就给朱处长要求换人,因为哑巴不适合配合我的工作,我需要一个能说会道能把死人说活的人。”
“你有完没完!”杨彬彬咆哮起来了。
郎少亭笑了。“原来你会说话呀。”
“还不是让你给闹的,真是到霉摧的,让我当什么‘私人侦探’。不瞒你说,自从见了那大房子里的女孩,不知怎的,我真有点睡不着觉了,那真是漂亮,也很有气质,有魅力,像天女下凡一般,我被迷倒了,总想再见他一面,当然也是完成你的嘱托,确切弄清这家人的情况,所以我背着你,在快天黑的时候,又一次去了那个大房子,你猜我见到谁了?”
“谁?”
“我爸,是他进了那所大房子。”
“你爸?那大房子是你爸的?……”郎少亭吃了一惊。
“我心里也直犯嘀咕,我一直在蓝岛,根本不知道我爸在海边还有这么一所大房子。”
“哎,……不对啊……”郎少亭敲了敲脑门。“你爸离开蓝岛已经很久了,再说那房子的主人不是你爸,而分明是一个叫柳筱兰的女人名字啊……”
“也是啊,名字不是我爸啊?……”杨彬彬突然敲了一下脑门。“哎哟,我明白了!这个柳筱兰,她是我爸中学时的同学,也是我爸的初恋情人,那感情肯定是挺深的,所以这房子就用了柳筱兰的名字。”
“初恋,情人?……”郎少亭吃惊地看着杨彬彬。
“早年他们曾经是同桌,同桌的你,这同桌是容易产生初恋的,朦胧甜蜜的那种……”
“初恋?朦胧甜蜜……”郎少亭有点明白了。“是的,初恋是朦胧甜蜜的,不过,这里面却相互矛盾啊,如果真像你说的,这个柳筱兰是你爸的初情,是同桌的你,后来你爸的结婚成家的对象又不是这个人,所以我想这一定是藏在你爸内心深处的一个秘密,是你爸的绝对的个人隐私,一般情况绝对是不会给人说的,打死都不说,更不会给你这个当儿子的说。所以我不明白,这么严密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从我妈那里知道的啊。”杨彬彬说。“我也不知道我妈是怎么知道的。不过她倒像个女侦探,没事就看《福尔摩斯探案集》,并且还照着上面的路数做,所以我爸的事都让她侦探的清清楚楚,特别是爱情上的事,更是清楚的很,所以她没事就和我爸吵架,一吵架就拿一个叫柳筱兰的女人说事,当炮弹,还真是管用,一顿猛烈炮火,每次就能把我爸打得哑口无言,张口结舌,最后灰溜溜地败下阵来……”
“这么说,你妈她是个警察?……”
“不是,我妈她是个大学老师,教文学的,不知怎的,就是特别爱看侦探小说,还写过侦探小说,想象力特别丰富,自称女福尔摩斯,特别是对男人出轨养情人包二奶这种事情,一猜一个准,不少的家庭怨妇,甚至包括一些贵妇人,都向她咨询,看看自己的老公在外面有无背叛之劣迹,结果都是十拿九稳。”
“这么说你爸的事不是她凭空想象而构思出来的,而是一种逻辑推理,那么这个柳筱兰也就不是一个虚构的人物,而是在真实的生活当中是存在的。”
“对,母亲不但进行了逻辑推理,而且很可能是拿到了真凭实据,要不母亲为什么一拿柳筱兰说事,父亲就无话可说,立刻败下阵来呢。”
“女人嘛,在感情上一向是非常敏感的,你母亲更是这样,又是大学教文学的老师,对这方面的事更是有更深一层的感触。”
“是的。”杨彬彬想了一下说,“也算是职业病吧,母亲在大学教得这个狗屁文学害了她,都半大娘们了,一天的还讲什么浪漫,特别喜欢陆游、唐琬、贾宝玉、林黛玉那种类型的爱情。而我爸可好,别的啥都不想,一门心思,就是做官,一切为了做官。他俩明显志不同道不合,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俩人就能走到一起。后来我才知道,是父亲别有心机,为了当官,做了假演了戏。我外公是蓝岛的老副市长,在蓝岛几十年了,可以说树大根深,有权有势,在中国的官场,要想当官,走仕途,必须得攀大树,有靠山,说得直白一点,就是得有人提拔你,没人提拔,你就是再有本事,再有才能,全都等于零。为了往上爬,所以父亲就决心攀上外公这棵大树,这了达到这一点,讨好我妈也就成了父亲的一项重要计策和谋略。他知道我母亲爱好文学,所以他不爱文学也装出一副文学青年的样子,连走路胳肢窝都夹上一本厚厚地像《红与黑》、《列娜卡列尼娜》那样的文学名著。就这点小伎俩,母亲居然没看出来,还居然相信了他,爱上了他。要不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呢。母亲本来是个很聪明的人,这么一恋爱,一下子就被父亲的这种假招子给蒙住了。更戏剧性的是,母亲没事就和父亲讨论《红与黑》中于连这个人物。郎哥,你是个大学生应该知道这个人物吧,就是一个靠和贵妇人偷情而往上爬的家伙,后来为了当官往上爬而杀了人以致最后丢了性命。后来妈妈说,父亲就是个典型的于连式的人物,为了当官,他丢下了同桌的柳筱兰而往她这里高攀,不过当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生米做成了熟饭。婚后父亲再也不和母亲谈什么文学了,往那里走胳肢窝也再不夹上一本像《红与黑》、《列娜卡列尼娜》那样的书了,而是醉心研究什么《官场黑道学》,白天看晚上也看,这让母亲大为伤心,她感到受到了父亲的极大的欺骗,一个人常常伤心到天亮。也就是因为婚姻基础不好吧,志不同道也不合,所以俩人婚后经常吵架生气,至于还动手打架。这不,柳筱兰这个女人,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母亲扯出来说事,以揭露父亲的伪善和对爱情的不忠。不过母亲到底是个知识分子,是个爱文学的人,她没有恨柳筱兰,而是同情柳筱兰,说她是秦香莲,是我爸的初恋情人,红颜知已,而她自己则无意识中成了一个第三者。为此我妈一直就被一种极端的恶劣情绪所困扰,以致忧郁成疾,像林黛玉一样早早就得了癌症死了。为此我就认定我妈就是我爸气死的,而我也不是什么“爱情的结晶”,而是由父母的一段孽缘而滋生的一个孽子,所以我恨我爸,也恨自己是个孽子,所以我痛苦,难受……以致我玩世不恭,自甘堕落,其目的,就是想让父亲也难受,也痛苦,只有这样我才感觉好受一些`……”
原本只想打探一下那大房子的事情,郎少亭之本意非是打探人家之隐私,没成想却扯出杨彬彬家庭内部的一段恩怨情仇,是是非非。也是,他爸是副厅长,有权有势,一般做子女的,当为之骄傲,并借此大树谋私利,耀武扬威。可杨彬彬不是,自从郎少亭认识了杨彬彬,就没听杨彬彬提到他爸,更不用说是借此耀武扬威的事了。相反一有人提到他爸,他就反感,痛苦,甚至给人横眉怒目。所以郎少亭和杨彬彬认识这么长的日子,也可谓好朋友,杨彬彬几乎和他无话不谈,甚至连**的事都可以给郎少亭说,唯有他爸的事,杨彬彬基本上是一字不提。他不提,郎少亭也就不问,所以郎少亭对他爸的事情基本上是一无所知。没想到现在,一次对大房子的暗里打探,竟然打探出杨彬彬他爸有可能是这大房子的真正主人,本不愿意蹚人家家族的这道混水,搞一下模糊战略,但事情已经扯出了柳筱兰并有可能联系到柳姝儿,水越来越深了,郎少亭不得不在吃惊之余把这事情的前因后果弄个明白,于是故意说:“哎,打住,你小子越扯越远了不是?你知道,这让郎少亭吃了一惊,咱们中国十三亿多人口,光蓝岛就上百万,就那么一个百家姓,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叫这个柳筱兰的女人也多了去了。你去了一下海边那大房子,就一准认定这个柳筱兰就是与你爸早年相好的柳筱兰?这是不是太牵强附会了?”
“名字对,年龄特征也对,还有我爸也出现在了那个地方。不会真是那么巧合吧?”杨彬彬直愣愣地看着郎少亭,希望在他的脸上找出答案。
“你真的见到你爸了?当面说话了?确认了?”郎少亭认真地问。
“没有,因为我是偷偷地到那里去的,向,躲在一棵树后面,没敢露面。所以我只看到了一个背影,一闪而过,可我认定那就是我爸,儿子认爸一般是不会错的!”
“一般不会,但也有二般,也有看花眼的时候。何况那时是快天黑的时候,光线昏暗,看人是有误差的。”郎少亭推理说。“如果你对这一点还有疑虑,咱们再换一个角度讲。你想啊,你爸在蓝岛当过常务副市长,现在在省里当副厅长,有权有势,地位显赫,如果他来蓝岛,不说一定是警车开道,前呼后拥吧,但绝对不会像鬼子进庄一样,悄悄地打枪的不要。蓝岛有他不少原来的下属,你爸来了,他们也一定会为老首长接个风洗个尘啥的,大小也会弄出点动静。还有你,是你爸的亲生儿子,他到省城里去当官,把你一个个扔在蓝岛,如果他回来,决不会背着你,一定会来看看你的,对不对?如果没来看你,那你看到的背影就一定不是你的父亲。”
“不对!”杨彬彬一口否认。“你一个书生,根本不知道官场的情况,我爸的情况你更不知道。这么给你说吧,我爸到城里去当官,有被贬的意味。一个蓝岛屿常务副市长,如果到省里一般最小也是个厅长,可我爸却是个副厅长。他是个爱面子的人,被贬觉得面子上不挂,所以每次来蓝岛,都是静悄悄的,从不张扬。至于来看我,他十次来蓝岛,有一次来看我就不错了。而就这一次,也是不愉快的。当官的嘛,爱给别人上课,更爱给我上课,而我最不爱听课。所以,你的这一番有理有据的分析,完全不对。至于这个到海边大房子的男人是不是我的父亲,我可以基本认定,就是我的父亲。”
杨彬彬这么肯定,郎少亭直挠脑袋,也不好再说话了。
杨彬彬接着又说:“我不但认定到海边大房子的男人是我的父亲,而且我还是觉得这个叫柳筱兰的女房主,就是与我爸相好的女人。”
“啊!”郎少亭吓一跳。“你有什么根据?你认识她?”
“不认识。凭直觉。我的直觉一般不会错的。”
“真的不会?”
这一次杨彬彬说话就不敢肯定了。“直觉是不会,但这里有一点也让我犯迷糊。我听我妈说过,那个叫柳筱兰的女人在山里当老师,她见过她的照片,长得非常的漂亮。不过老师这个职业虽然受人尊重,但收入微薄,她不可能在海边拥有一套大房子啊,要几百万块钱呢,她从那里弄这几百万,除非彩票中了奖,可那机率是很低的,几乎是不可能的。如果这大房子不是她的,那大房子就应该是我爸的。不过也不对啊,我爸虽然是官,有机会弄到几百万,可他是清官啊,这我知道,我爸不是贪官,他视仕途比钱重,特别贪恋官位,为了钱而丢官甚至命的这种事他是不会去干的;再说房子应该是家庭财产,如果有,我这个当儿子的怎么会一无所知……再说这大房子里的女孩是怎么回事,那么漂亮,那么年轻,莫非是我爸和这个叫刘哓兰的女人生的私生女,不是没这种可能,我知道现在不少的当官的都有这种事情,一个明妻,一个暗妾,我爸和我妈的关系不好,没准他真的在外面有另一个他爱得女人,而这个女人就是柳筱兰……”
“真是越说越远越没边了!”郎少亭果断打断了杨彬彬的话。“刚才你还说没看清到底是不是你的父亲,接着又来了这么一通推测,你是作家编小说,编电视剧呢?还是和你母亲一样是福尔摩斯破案昵?告诉你,既然你没看清是不是你的父亲,也没直接说话,那这个男人就不一定是你的父亲,这个叫柳筱兰的女人就和你的父亲没有任何关系,那么这个海边大房子与你父亲也没什么关系。至于同名同叫柳筱兰,蓝岛之大,人口之多,纯属巧合而已,所以你就别再自做多情,自寻烦恼了。还编了一通私生女什么的,纯属猜测,无稽之谈。”
这一通说,合情合理,杨彬彬变得犹豫了,不再坚持他的说法。
杨彬彬站起来走了。可郎少亭的心情却开始变得忐忑不安了。
是啊,下来从头到尾梳理一下思路,郎少亭真的感到很吃惊:天啊,杨彬彬的感觉没准真没错,自己那天在那大房子那里见到过的那个中年男人,没准真是杨彬彬的父亲,那模样,那体态,那四方脸,特别是那个嘴角的痣,对,想起来了,杨彬彬嘴角就有这么一颗痣,这遗传特征是多么的明显,非父子无疑。如果做这么一认定,那大房子的一切都可以解释了,也根本颠覆了他对杨彬彬所做的一切解释。首先这个中年男人出现在大房子那里绝对不是偶然的,郎少亭遇见过一次,杨彬彬也遇见过一次,尽管只是一个背影,儿子认父亲一般是不会错的。这中年男人之所以悄悄地来,悄悄地去,像进村的鬼子一样,打枪的不要,其目的自然是不想让任何人其中包括他的儿子杨彬彬知道他和这所大房子的事情,更不想让人知道他和大房子里的女孩有着非常神秘的特殊关系。杨彬彬曾说过,柳筱兰是个穷女人,在山里当一名教师,那收入不可能买得起海边的这所大房子,还有现在住在那里的柳姝儿,一个年轻女孩也不可能有这么一所大房子,既然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结论只有一个,这个房子就是这个中年男人的无疑,也就是杨彬彬父亲这个蓝岛前任常务副市长的无疑。之所以用了柳筱兰这个名字进行房产登记,有可能他把这个房子赠予过这个叫柳筱兰的女人,也有可能是柳筱兰根本不知情,为了掩人耳目,他故意冒用了柳筱兰这个名字。
自己的房子不用自己的名字,现在房子里又住着一个非常年轻美丽且经济实力不济的女孩,而且杨彬彬的父亲又悄悄地来,又悄悄地去,这说明了什么,如果不是这家的公主,那“金屋藏娇”这四个字怕是一种最好的解释。
一提起这四个字,郎少亭几乎又血往上涌,他几乎要崩溃了。
事情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没过几天,杨彬彬又急匆匆来找郎少亭,一见面又扳着脸不说话。郎少亭说:“你不说我走了。”杨彬彬这才说,他这几天天快黑的时候又去海边那大房子蹲坑去了。他要证实一下,傍晚到那大房子去的那个男人是不是他的父亲。
“结果咋样?”郎少亭急问,此时他多么希望这个男人不是杨彬彬的父亲啊。
“没错,他就是我的父亲!”
“真的没错,真是你的父亲?”
“绝对没错!这次我真真地看到是我父亲。”
“说话啦?”
“没有。父亲悄悄地来,悄悄地走,就是不想让人知道。我也一样,不想让父亲难堪。”
“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我不想让我父亲难堪,是因为他毕竟是我的父亲,父亲不管是怎么说都是一个大干部,是有脸有面的人,让他难堪我不忍,我的脸上也无光。但这并意味着我不会让那个女孩难堪。这次你别拦着,我要对那女孩采取行动。”
“采取啥行动?”
“你说我能采取啥行动,当然我最拿手的,暴残一顿。因为我本身就是一流氓!”
“这就是你的本事?”郎少亭看了一眼杨彬彬,恼怒道,“你知道不知道,你父亲是官员,受党的教育培养多年,所以你父亲才是应该受到谴责,受到惩罚的人,如果你有本事,就应该对你父亲进行惩罚,而不是对一个弱势女子逞凶狂!”
“父亲我惹不起,我只有对那女子采取行动!”杨彬彬固执地说。
“不行,你啥行动也不能采取!”郎少亭态度也很坚定。
“啥,你还护着她。她是你什么人!?”杨彬彬几乎是怒不可遏了。“你知道不知道,现在当官的都喜欢‘金屋藏娇’,不讳言,这其中也包括我的父亲。那海边大房子就是我父亲的‘金屋’,而这女孩子就是我父亲‘金屋藏娇’的‘娇’,这女孩子都是这样一个人了,还有什么值得你‘怜香惜玉’的,你还留恋她什么?是的,她是很漂亮美丽,看样子也很单纯,但这支花已经是残花败柳了,不值得你去爱惜了,所以只有交给我对她暴残一顿,才是她应该得到的报应。”
“混帐!我记得你曾说过的,这个女孩她有可能是那个叫柳筱兰的女人和你父亲的女儿!也就是说她有可能是你的姐姐,同父异母的姐姐……”
也只有这句话才镇住了几乎是暴狂的杨彬彬。郎少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情急之中竟然说出了这个话,不知是真还是假。
果然,杨彬彬愣住了,眼睛直直地,半天不语。
最后他扭头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