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就这么突然地发生了,让人措手不及。王延政正打算带阿霞去见王后和王妃,没想到王后就殡天了。前几天见到王后的时候,虽然就发觉她气息微弱,可是并看不出有任何不行了的征兆,而且听说王妃这些天一直都陪伴在王后身边吗?怎么说殡天就殡天了呢!
父王悲痛不已,下令为王后举行国葬,并授意翁承赞为王后撰写墓志铭。虽然王后不是王延政的生母,但在他的记忆中,王后的母仪风范时时刻刻体现在诸位王子的身上,不论嫡子、庶子还是样子,王后都一视同仁,不偏不倚。对于王后的突然殡天,王延政的内心自然也是悲痛的,可是当他想到自己对王后的了解太少了,又觉得任何的悲痛都是单薄的。
墓志铭就是为了让后人更加了解逝者,仰慕和尊敬是对逝者离开而感到内心悲痛的最好表达方式。于是,为了表示对王后殡天的悲痛,王延政抱着学习的心态,找到了为王后撰写墓志铭的翁承赞,希望借此能对王后的一生更加了解。王延政深知,这样的了解,这样的悲痛,纵然不及父王的一半,但若能达到十分之一,王延政也算尽了身为孝子的一片心了。
翁承赞是这样撰写的开头:梁魏国尚贤夫人墓志铭。梁忠勤守志兴国功臣、威武军节度使、太师、守中书令、食邑一万三千户、食实封玖百户、闽王、琅琊王公夫人、魏国尚贤夫人、乐安任氏墓志铭。并序福建管内盐铁发运副使、新授太中大夫、守右谏议大夫、上柱国、赐紫金鱼袋、京兆翁承赞撰并书,兼篆额。
这个开头的第一句交代了碑文的内容是王后的墓志铭,此时是梁朝,王后获封的最高头衔是魏国尚贤夫人。第二句则是归纳了王后的所有身份和地位,而大部分是得益于闽王的夫人这个身份。第三句则是墓志铭的撰写人翁承赞交代了自己的身份。
接下来,提纲挈领,赞美了王后的高贵品行:伟夫瑞霭卿云所以表祯祥于家国,灵芝琼蕊所以彰图谍于古今,其来也,远派长源,其立也,隆基峻址,不有斯肇,其何以昌?
王后姓任,名内明,字昭华,是乐安郡人。任姓是上古黄帝赐予的十二姓氏之一,出自黄帝少子禺阳的后代,属于帝王赐姓、以国名为氏。黄帝的任姓儿子有自己的封地,名为任地。任国是上古时期九百多个古方国中的一个。
衣缨蝉联,子孙玺曳,迨于炎汉,即安称良二千石,魏即峻为左丞相,立佐命大勋。洎齐、梁间,广其族者,挺生昉,位登剧品,文章秀拔冠绝一时。迄于唐,继世者皆腾身月窟,飞步云衢。是谓薰灼士林,昭晰来裔。神仙瑶籍,代有其人。
夫人乃谢庭擢秀,独钟其庆。设帨之辰,异香充室,氤氲竞夕,亲戚咸以为必兴必贵。龆龀之年,器度婉雅,及肃雍有闻,归于茂族。主苹蘩而敬睦六姻,执礼教而宣明四德。亲疏式序,长幼合仪。内助贤王,扶天立极。
王后的一生见证了唐朝的衰亡,历经唐懿宗李漼、唐僖宗李儇、唐昭宗李晔和唐哀帝李柷等四帝,跟随闽王南下光启七闽。伐鼓贞师,援旗誓众。忠孝抚俗,刑政无苛。仗豹韬龙节之权,坐鸡树凤池之贵。士如挟纩,人绝间言。长飞将而勇若孟贲,煦疲俗而仁始杜囗。
唐朝衰亡之后,梁朝兴起,王后便被一再加封。朝廷以从爵之礼,命妇之荣,始封乐安县君,次授乐安郡君,旋进封本郡夫人,而将相恩例,宜乎封国,乃进吴国夫人。竞以蕴孝悌宜家之美,抱贞婌举案之贤,乃择大国以封崇,正母仪之徽号,光于壶阀,显彼君恩,别号授魏国尚贤夫人。
慈爱形于颜色,弘益及于公私。正德素风,郁标女史。呜呼!世之荣也若此,人之生也如浮。寒暑一侵,针砭罔效,迎医占觋,祷尽百神,叹命伤时,奄由二竖。以贞明四年五月二十一日,薨于福府之正寝,享年五十有四。兰摧九畹,芳华歘散于长空。蕣谢三冬,秾秀俄归于大夜。由中及外,共闻涕泗之声。巷议街谈,莫遏追悲之叹。贤王恸咽,举室哀号。
王后养育的子嗣有五人:长曰延翰,威武军节度副使、管内都指挥使、特进、检校大傅、江州刺史、琅琊郡开国侯、食邑一千五百户,娶博陵崔氏,封博陵郡夫人。养子曰延禀,检校司徒、守建州刺史、御史大夫,娶清河张氏。次曰延钧,威武军衙内都指挥使、检校太保、舒州刺史、琅琊县开国子,食邑七百户,娶清远公主刘氏。次曰延丰,威武军节度、罗墙都指挥使、检校尚书右仆射。次曰延羲,将仕郎、弘文馆校书郎。
王后养育的公主千金有二人:长适陇西李敏,簪组名流,琳琅雅望,任威武军节度判官、检校尚书右仆射。次适吴兴钱传珦,勋贵令嗣,杞梓全材,任镇海军节度先锋都指挥使、检校太保、泗州防御使。
在墓志铭的后半部分,便是翁承赞发挥文学才华的时候了。王延政看着他挥挥洒洒地写下了一组的骈文排比,浩浩荡荡,气宇轩昂!只见是:
夫人之生也,修检令仪,束炼高节,语默有准,威德有裎。至于霸府懿亲,名藩戚式,瞻囗属式,赡轨范遥奉音容,益以谦柔,加之法度。
夫人之殁也,三宝迎魂,千门罢市,凶庭阗隘,繐恍飘扬。组绣金碧,日蹴奠筵,户牗帘拢,宵凝香穗。柳营鹿苑,交醴酪于道途。邑属巡封,执牺牲于庭宇。
生荣殁盛,旷古无俦。且两曜至明,犹闻薄蚀。五灵至瑞,不免消沉。矧乎修短之期、风烛之幻。以其年八月十日卜宅于闽县灵岫乡怀贤里凤池山任磎之原,礼也。
峰攒华盖,地秀佳城。倚远祖之仙祠,终于永古。谅灵山之有待,藏彼贞魂,左龙右虎之雄,金匮明堂之壮。百神所护,一旦呈形,信开辟之来有所主也。
在墓志铭的结尾处,翁承赞点明自己是承蒙闽王的爱戴和器重,才有这个机会为王后撰写墓志铭,并以华丽的辞藻,四字一词,四词一组,写下了十五组称颂王后的美文。如是——
我王以梧桐半殒,右剑先沉。青鸟占永诀之文,彩凤绝和鸣之兆。虑陵谷之变迁,须存贞石。追松筠之节操,爰载斯文。承赞学愧缣缃,词非藻丽。器能无取,谬登仲宝之莲。寤寐为劳,不梦丘迟之锦。强披芜浅,虔奉崇严,跪染柔毫,谨为铭曰:
美璞辉山,祥金耀水,萃于德门,夫人之瑞。乔松之节,嶰竹之名,丛此挺拔,夫人之贞。良媛宜家,崇兰香国,邈彼殊祥,夫人之德。镜鸾晓挂,月兔秋横,猗欤莹澈,夫人之明。如宾之敬,齐眉之贤,异代同体,夫人之先。气婌心闲,外和内助,赞就勋庸,克光文武。载惟懿范,立乎令仪,左右肃肃,亲戚熙熙。享彼封崇,靡矜桃李,宜撰女箴,附于女史。魏国之荣,尚贤之号,德配闽王,显于纶浩。处兹富贵,旁达若空,动严斋戒,不着烦笼。呜呼逝水,奔流如是,白日西匿,洪波东指。堂撤锦帷,庭罗哀次,薤露兴歌,行人堕泪。闽江之北,任磎之阳,远祖仙室,夫人寿堂。树以松楸,忽焉今古,水咽山昏,烟愁雾苦。魂兮归此,閟彼重泉,于磋已矣,千年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