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下起了雨，春天就是雨水多的季节，哗啦啦地下个没完。

纪远清回来的有点晚，他回来后，晚饭已经吃过了，江云霏忙着给他热菜热饭，李氏则忙着烧水洗澡。

雨下得实在大了些，纪远清撑着伞也淋湿了大半衣裳。

“回来的路上，见有老伯卖山楂糖，你尝尝味道如何。”纪远清拿了块山楂糖递到江云霏嘴边，炒菜的江云霏张嘴吃进口中，几口嚼下来，酸酸甜甜。

她不住点头：“好吃。”

“晚饭吃什么菜？”纪远清探头来看锅里炒的菜，惊喜道：“春笋，野菌子，这么丰盛啊！”

乡里人爱好野味，尤其爱春天的野菜和野菌。

“今日是出曲阳县了？”

“没有，在集市上买的呢。现在春天，来集市上卖这些的人还是很多的。”江云霏笑着说，纪远清趁着这个功夫，再塞了一颗山楂糖到江云霏嘴里。

李氏正好进厨房来，见自己儿子同江云霏这个亲昵的劲，心里不是滋味地撇了撇嘴。

“娘，吃不吃山楂糖？”纪远清见了，赶紧递山楂糖过去。

“这精贵的玩意我可吃不惯。”李氏都懒得瞥一眼，径直坐到烧水的灶上添柴火去。

纪远清尴尬地把山楂糖收回，近日他娘简直就是火药桶，一点点小事都要炸了。

“相公，给我吃，我喜欢吃。”江云霏伸手来要，甜甜地笑着说。

纪远清打开纸包，拿了颗递到江云霏嘴边，江云霏低头一口吃掉，笑得眼睛一弯：“谢谢相公。”

纪远清顺势把一整包塞到江云霏的怀里，说：“你拿着吃吧，剩下的我自己来弄就行。”

江云霏把炒菜的铲子给了纪远清，自己抱着一包山楂糖站在一旁满足地吃着，一边吃一边喂纪远清吃：“相公，你也尝一颗。”

夫妻俩恩爱无比，艳煞旁人。其实也是很平常的互动，从前也是这样。

可如今看在李氏的眼里，眼前的这一幕简直就是在戳她的心窝子，江云霏这是在向她炫耀了，炫耀她的儿子都成她江云霏的了，从今往后她这个老婆子就是一个多余的人，就是一个碍眼的老婆子。

“今日在书院如何？”江云霏同纪远清搭话，方才的那点小心思抛到脑后去了，总得给纪远清一点面子，不能太挤兑李氏了。

“还行，幸好在麻风村里有看书，学业也没落下太多，反而倒有所上升……”

李氏气死了，这个小妖精懂得还挺多，怎么跟自己儿子说的话，她一句都听不懂？

自从大病初愈后，江云霏一直就无所事事地在家里呆着，过上了古代妇女的生活。

纪芷柔怀了身孕，她自己一人也懒得去摆摊。

从前在家还有李氏可以说话，现在只能自己呆着看书，幸好书中世界之大，足够她消磨时日。

细雨打在窗边，淅沥沥的，听得人心里安静，江云霏一边摸着趴在软塌上睡觉的团子的脑袋，一边翻着书瞧。

“有人在家吗？”楼下传来喊声，有人道：“请问纪娘子在吗？”

江云霏闻言起身走到栏杆边往下看，来的人是张年叶身旁的侍女，她一见江云霏连忙道：“纪娘子，我家夫人有请，还请你移步。”

来接江云霏的马车，没有直接去钱府，去的是钱家在曲阳河旁的小别苑，别苑不大，但临着曲阳河，风景极美，临着阁楼坐，能眺望整片曲阳河。

江云霏让侍女引上阁楼时，见张年叶正凭栏而坐，望着雨帘发呆。

张年叶听见脚步声，连忙回头来看，见到江云霏眼红不禁闪过一丝惊讶，笑道：“你今日打扮得也忒好看了。”

江云霏穿着杏色小袄搭杏色混深橘色十二褶裙琚，称得肤色白净，梳着的堕马髻上点缀着杏花样式的簪花，一双眸子明亮而灵动，朝着人那么一笑，可把人美得丢了魂一样。

明明是嫁做人妇的少妇，却总像少女般明媚。

江云霏笑着走过去坐下：“瞧你说的，难道你就不漂亮了？”

“我是说真的，”张年叶笑着拉住江云霏的手，道：“从前你穿得可素了，也不爱往身上戴什么首饰，你瞧你现在，不仅簪花，还戴了耳环，天哪……你竟然还染了指甲，这颜色也太好看了。”

江云霏杏眸弯了弯：“就是突然觉得打扮得好看一点也挺好的。”

“对了，就该这样。”张年叶说：“打扮得好看些，自己心情也好。”

张年叶招呼侍女沏了江云霏爱喝的花茶，待茶上来后，屏退了一旁服侍的热，这才接着跟江云霏说：“前些日子我和天佑出了趟远门，你得了瘟疫的时候，没能帮助到你，真是愧疚。”

“没事，都过去了，我现在能吃能睡，好好着呢。”

“怎么芷柔没来？”

江云霏笑了笑说：“她有了身孕，前几日同芷蕙吵架动了胎气，在家养着呢。”

张年叶有些惊讶：“这么快就有了，她成亲也没多久啊，还真是有福气。”说罢，她觑了江云霏一眼笑道：“你呢？怎的一点动静还没有？”

“我哪有那么快，”江云霏说：“还是顺其自然吧。”

“唉……”张年叶突然重重地叹了声气，说：“你是我的好姐妹，有些事也没必要瞒着你，而且同你说了，我心里也能好受些。”

“怎么了？”江云霏不由自主想起张年叶坐在院子里，训斥下人的情景。

张年叶深呼吸了一口气，说：“我这辈子都没办法有孩子了。”

“什么？”江云霏瞬间睁圆了眼睛，惊愕道：“怎么会？”

张年叶的眼眶一下湿润了：“其实这些日子，我同天佑一直奔波在外，就是为了看大夫。很多个有名气的大夫给我看过，说我这辈子都无法生育。”

“难道是因为之前——”

“是，”张年叶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哽咽：“是之前小产损了身子，所以以后都不能怀上了。”

“或许是大夫诊错了。”江云霏宽慰道：“你还这么年轻，日子还长着，怎么就怀不上了？”

张年叶摇着头：“所有的大夫都说了。”

“你别丧气，肯定能怀上的。”

“你知道吗？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想，若是这辈子都生不出孩子来，钱家的香火该怎么办？相公或许不说什么，可是公爹他肯定会介意。”张年叶表现得十分焦虑：“你说我公爹会不会给天佑纳妾？是啊，纳妾才能延续钱家的香火，到时候生不出儿子，又有第二个妾室，第三个，第四个……”

张年叶完全魔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