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武天境一日，便是小千世界一年。
……
“话说那五百年前，神武至尊和铁头霸尊大战两大妖王。一时间风云雷动，天地颠转。神武至尊一身玄金龙鳞甲，金光烁烁，只见他右手一擎，一柄紫电便从天而降。在至尊手中化作开天巨斧，将那妖王毛蛋吓得……便成了皮蛋……”
天珍楼中，说书先生口水喷溅，每说到精彩之处，手中镇木往台子上这么一拍。
啪！
惊得掌柜子拨错好些此算盘。
掌柜子吹胡子瞪眼，可又没有办法，喝酒吃食，免费听书，这可是天珍楼独一份的促销手段，引流、转化，效果极佳。尤其只要一说《带个御姐闯江湖》，那生意肯定爆满。
“毛蛋怎么变成了皮蛋？先生你倒是快讲啊……”
“就是，先生快说，听完书，咱还得回衙门点卯！”
全场气氛被拿捏得死死的，说书写生心头暗爽，今日分成的收益，怕是少不了，幸亏了这本祖传的《带个御姐闯江湖》，简直是湖口之良食，养家之秘方。
“各位客官，莫要着急，待老朽先呷一口茶……”
若论吊胃口的功夫，此先生只怕当世无双。
悠哉悠哉喝了一口茶，说书先生镇木又是一拍。
啪！
“毛蛋为何成了皮蛋？嘿嘿，看到神武至尊开局就是一柄神斧，那妖王身上一身妖毛，那是骇得把腿就跑啊，毛都没了，这妖王毛蛋，岂不就成了皮蛋？”
满堂食客听的如痴如醉，遥想至尊当年，那是何等神威凌天。
待说书先生说到，神武至尊一记归虚神拳，直接将妖王打了一个肠穿肚烂，尔后紫电一闪，一颗妖头重天而起……
全场竟然起立，一起欢叫鼓掌。
“那铁头霸尊，又是如何击败的犬牙？”
啪！
要说残暴，非铁头霸尊莫属，要说死相凄惨，那就算犬牙妖王蓝波万……
紧里一张小方桌，独坐一名二十出头的白衣青年。
桌上摆着两盘凉菜，二两清酒，酒菜边上，还搁着一根不到三尺的桃木枝。
青年名叫陶华，来到小千世界，已有十年。
吃完酒食，陶华放下一块碎银，便走出了天珍楼。
身后仍是酒楼的欢杂，身前，则是一条迢迢不知去处的长路。
……
五百年以降，在没有妖魔当道的小千世界，已是人间烟火鼎盛。
时革变迁，人族新的史篇，也在这片山川江海、日月星河中铺陈开来。
而人性善恶，世态炎凉，也同样在此肆意演绎。
自从被师父扔到小千世界，十年间，陶华走遍了大江南北、山川名岳，从少年走到了青年，看尽了风土人情和世道百态。但这个拎着桃树枝的少年，从未出手救过一人，杀过一人，好像只是一个漠不关心的匆匆过客。
之所以选择在许邑留下来，是因为五十巷中有个孤儿，让陶华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孤儿叫万方，年方十一，住在陶华隔壁。
第一次相遇的时候，瘦弱的万方正被一群稍大的孩子欺辱霸凌。
你就是个有娘生，没爹养的野种。
死要饭的，我家的狗都比你吃得香。
赶紧撒泡尿把自己淹死。
一群屁大的孩童，骂出来的脏言恶语，丝毫不逊那些青皮无赖。
小万方只是低着脑袋，紧紧攥着拳头，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直到一个胖头高个的少年说了一句，你娘是青楼的表子。
那一刻，小万方彻底爆发，像一条愤怒的狼崽，不顾一切扑到胖头少年身上，不管少年同伴如何拉扯踢踹，拳脚相加，他就是死死扽着少年的衣襟不撒手，不过杯口大的拳头，一拳一拳砸向那颗胖圆的脑袋。
最后，要不是巷子里出来的大人喝止，小万方不知道会被揍成什么模样，但那胖头小子，也绝好不到哪里去。
“喂，你是新搬来的？”
“是啊。”
“看你年纪轻轻，整天拎个桃树枝，无所事事，这样是不行滴。”
“那我该如何才行？”
“男子汉大丈夫，就该仗剑天涯，行侠仗义……”
“懂的不少嘛，书上学来的？”
“嗯……不是，听说书先生讲的，演义里的侠客不都是如此吗？”
“想学剑？”
“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其实，我早就开始学了。”
“哦？师从哪门哪派？师父是何方高人？”
“喏……给你看，不过，不许告诉别人……”
小万方看左右再无其他人，小心翼翼从怀中掏出一本封面已经发黄的旧书，拿给陶华，还不忘叮嘱，千万别蘸口水乱翻，这剑谱有些年头，会翻破的。
《万剑归宗》，定价五文。
陶华不禁哑然。
“那你学了这剑法之后呢？”
“当然做个剑客，杀尽这世上所有的坏人！”
“坏人可是杀不完的。”
“那……反正能杀多少就杀多少，杀到没人再敢做坏人为止。”
“剑，其实不是用来杀人的。”
“嘁……你懂什么，剑不用来杀人，难道还用你那破树枝杀人？”
“我不懂啊，不过，我的师父跟我说，如果练剑只为杀人，那永远都成不了一个真正的剑客。”
“你师父？他很牛哔吗？”
“哈哈……那是，真牛哔呀。”
“嘁……吹吧你，不跟你说，把书还我，我要跟娘亲上香去了。”
小万方独自住着风雨难遮的落破小院，房间虽然简陋无比，但收拾的很整齐。
有一个老旧不堪的神龛，摆放这一个用黏土捏成，只能勉强看出人形，却完全看不出性别样貌的陶俑，这，大概就是小孩说的母亲吧。
小万方点燃一炷香，磕了三个头，又细细碎碎汇报了一下自己这一天的日常。
“娘亲，孩儿今天交了一个新朋友，住咱们家隔壁，这人看着还行，就是不大长进。娘放心，孩儿肯定不学他，现在孩儿每天都在刻苦学剑，将来一定会成为名动天下的大侠，到时候，孩儿就将欺负咱们的那些坏人，统统杀光！”
隔着一墙，陶华听得清清楚楚。学剑杀坏人，似乎就是小孩所能想到的，最有意义的事情。
当年的自己，何尝不是这样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