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对自己的媚术极为自信,只是苦于在这人烟稀薄的荒郊野岭无处施展,眼看年华流逝,尹人奈何啊。今日里看到这俊俏的小哥儿,心头已是春潮翻涌,打定主意要在那老巫婆将小哥儿吸成人干之前,自己要好好享用享用。
要说归元也真是初生牛犊,以为凭着自己几分机巧就能逢凶化吉逍遥闯荡,也太小瞧了这江湖的阴秽腌臜。
眼看那春风几乎将整个身子依在自己身上,归元心思急转,轻佻捏住春风圆润的下巴,调笑道:“姐姐别急,咱们不妨先喝点酒助助雅兴啊。”
春风媚眼如丝,羊嗔道:“哼,原来弟弟小小年纪已是花丛常客,不知折了多少花枝,拈去了多少花芯,不过谁叫姐姐喜欢你呢,你稍带片刻,姐姐我这就去取酒。”说罢,用手指在归元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扭着丰臀走了出去。
归元暗松一口气,心想,还好还好,小爷坐怀不乱的功夫独步天下,一会儿先将这yin尼灌醉再说。
这边春风可谓得意,迫不及待进了柴房,将酒壶杯皿准备停当,就要去与小相公喝那合卺酒,可耳畔骤然响起微微的嘶嘶声,吓得她花容失色,差点一个酿跄。瑟瑟抬头,只见那房梁上一条细小金环蛇冲她不停吐着信子。春风急忙点头像是应允什么,从一个乳白的小瓷瓶里倒出些许黄色的粉末撒在酒壶内,轻轻摇晃了几下,紧接着又从另一个瓷瓶中倒出一粒绿豆大小的黑色丹丸,含在自己嘴里,这才压抑住刚才的惊惶,往正房走去。
红烛佳酿,孤男寡女。归元虽曲意逢迎,但仍旧存了小心思,记得出坦旦城时,旦旦婆就跟他说过,江湖上尤其要提防美艳女子,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眼前春风,说不定就是蛇蝎心肠,这酒哪敢随便喝。
“姐姐去了好久,小弟我都已心急如焚,姐姐定要自罚三杯才行。”归元心想,如果这酒有问题,春风女尼自然不敢喝。
春风嗔了一眼,说道“弟弟好坏……”接着果然连喝了三杯。
归元暗暗观察,并未发现丝毫异样,这才放心大胆喝下自己杯中酒,可这酒刚过了喉咙,他就惊觉不大对劲,暗道了声“擦”,眼中便一片昏黑,不省人事。
再醒来,归元发现自己坐靠在一张特制木椅上,手腕和脚踝都被铁圈紧紧箍桎,心中不由气恼,哇了个擦擦擦,千小心万小心,还是着了yin尼的道,江湖果然不简单啊。他一边思索着脱困之计,一边打量起周遭情形。
这似乎是一件凿壁而开的密室,比春风的房间大了一倍有余,对面岩壁上嵌着油灯,油灯底下有个柜子,被隔出许多个一尺多见方的方正格间,每个格间都有一扇好似用透明琉璃做的格门,令人惊骇的是,很多格子里都赫然摆放着一个惨白的骷髅头,有的骷髅头上的眼眶中,还会爬出蛇蝎蜈蚣之类的剧毒之物。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但越是害怕,归元反倒比来时更加冷静,祈祷一句急急如律令,就有神兵天降救自己于危难,那是无脑爽文里才会有的套路,现在,只有自己能救自己。归元定神数了数,柜子一共有六六三十六个格子,其中有二十七个格子里放着骷髅头,也就是说可能有二十七个人枉死于这春风庵。很不幸,自己可能就是第二十八个。柜子左边两面石壁的夹角,放着三口青花大缸,不知做何用,似乎因为摆放日久,瓷缸外的釉面已经浸染出丝丝红纹。
囚椅斜对的左手边,是一扇铁门,可能通到庵堂,也可能通往别的地方。除此以外,整间密室再无特别之处。
归元试着挣扎了几下,但那椅子就是纹丝不动,更要命的是,他越动,那绑缚手脚的铁箍就越紧,吓得他赶紧放弃,别身子脱了困,手脚给截断在这里。
大概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那铁门咯吱咯吱打开,换了一身黑袍的春风走了进来,走到归元身旁也不知是真心歉疚还是假意惋惜,叹了口气,道:“弟弟可不要怪姐姐,姐姐也是身不由己啊,一会儿见了我师父,切记不要乱说话,她老人家可没姐姐这么好说话。”
换成常人或已破口大骂,归元却仍装出一脸嬉笑,道:“怎么会怪姐姐呢,半月前就有位算命先生说我最近会遭逢劫难,当时我就火冒三丈,要掀了他的桌子,可他又说我是福大命大之人,定会逢凶化吉,嘿,弟弟我一高兴,就赏了他十两银子。姐姐你还别说,这位先生怕真的是个半仙,我这十两银子花得也太值了。”
春风微愕,从前那些男子哪个不是在她春闱生龙活虎,一进到这密室便摇尾乞怜,像狗一样。反倒这小公子安适洒脱不当回事,可惜那算命先生只说对了一半,十两银子还是花得有点冤呐。
只听“卡哒”一声,许是春风摁了什么机括开关,那椅子脚下伸出四个滚轮,春风推着归元去见她的师父。
经过一条不长的廊洞,是一个与密室大小相当的洞穴,洞里发出蓝绿色的幽光,一个身着绫罗,长发及腰的女子正背对他们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用画笔描着眉毛。
“师父,人来了。”
春风状极恭谨,让归元诧异的是,这yin尼说的不再是雅言,而是极南夷族摩萨人的语言。摩萨人极少,虔信乌满神,喜养蛊毒之物。当初坦旦城里就有个摩萨人,归元这才略知一二。
那画眉女子并未转身,也没开口说话,只是从她长发间探出一条金环细蛇,蛇信伸吐,嘶嘶有声。
春风突然跪下,颤声道:“弟子,弟子下次再也不敢了……”
归元只觉叹为观止,原来这两人是通过那条金环蛇来交流,要是自己能和那蛇说话就好了,说不定能将之策反。其实他不知道,正是这条毒物通风报信,春风才击鼓将他引来。
画眉女子放下眉笔,扭头看了归元一眼。一张惨白面容毫无血色,并且有一种极不熨帖的感觉,像是粘在头上,但尺寸又不能完全对上。更恐怖的是,眸中那对眼珠子竟然是黑色,而童孔则是竖着狭细菱形,俨然一双蛇眼。
归元不禁怀疑这女子是人是鬼还是妖,接下来是想把自己蒸了还是煮了,越想越是毛骨悚然。
蛇童女子终于开口说话,语气森森道:“这张脸皮为师戴得太久,早已生厌,下次你若再敢擅作主张,不如就将你的脸皮剥下来孝敬为师好了。”
春风惊恐万状浑身颤抖,要知道,师父现在用的这张脸皮可就是师妹冬雪的啊。
归元一边观察,一边苦想逃生之策。
蛇童女子又道:“还差九具血尸,为师的摩罗神功就将大成,只有杀了林如意那贱婢,将她林宗一门挫骨扬灰,方能消我尼玛心头之恨。”说罢,伸出一只看上去没有血肉的白骨爪,往洞壁一块凸出的坚石轻轻一抓,那花岗石顿时碎成粉末。
“哇了个擦,这就是高手了吧,不知道在江湖上能排第几,不过想必好不算绝顶,不然早就出去兴风作浪了。”归元正寻思着,脑中灵光一闪,计上心来。
春风遵照师父吩咐,准备将归元推去洗干净,然后剥皮剔骨做成血尸。哪知须臾间变相陡生,只见归元忽然全身剧烈战栗,脑袋使劲晃动,双目翻白,口吐白沫,还叽里咕噜说着什么。
蛇童女子尼玛冷冷瞥了一眼,正要屈指弹出一缕劲风,就听那癫痫一般的小子一声暴喝:“大胆!乌满神在此!谁敢造次!”竟是地地道道的摩萨语。
春风急忙跪伏在地,双掌掌心向上摊在脑袋两侧,可见乌满神在摩萨人心中地位之崇高。
尼玛却将信将疑,疑,是因为时机太过凑巧,信,则是因为摩萨这种小语种,除了土生土长的族人,外人不可能说得如此地道。
归元早就料到光凭一句唬不住妖妇尼玛,是以星目怒张,再次叱喝道:“尼玛还不速速跪下听敕。”
尼玛虽不能完全消除疑虑,但听那少年叫出自己名字,也信了大半,赶紧伏地贴耳道:“尼玛谨尊神谕。”
摩萨凡有重大祭祀祈祷,便由族中祭师请乌满神上身,借祭师之口传达神旨。所以这次归元算是歪打正着,镇住了这对师徒。
归元奖状,心中窃喜,便开始自由发挥:“尼玛至虔至诚,我乌满大神甚慰,此次下凡,便是要借这少年之身帮你渡劫,尼玛可知,你所学摩罗神功乃是伪笈,正本早已被那林如意调换,害得你现在人不人鬼不鬼,如若本神再晚来一步,你所谓神功大成之日,就是你全身筋脉爆裂之时,到那时,本神亦无救你的可能。”
尼玛越听越信,越信越惊,心中泛起滔天骇浪,难怪自己从练摩罗神功以来,总觉哪里不对劲,而且娇容尽毁,原来是那贱婢戕害于我。
“还请大神指点迷津,救尼玛一命。”
“你且听好,阴虚至盛而阳生,阳刚气旺而阴衍,左手为阴,右手为阳,抱元守一,阴阳聚顶,百会顿开,醍醐如泄……好了,这便是摩罗神功真正的行功口诀,你只须在每日至阴至阳之时依此修炼,不仅能功法速成,还能旺血生肌,让你重复昨日容颜。不过切记,不得再有杀生练功之事,否则本神定会叫你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尼玛暗暗照着口诀行气试了试,果然百骸通畅,说不出的舒爽,绝不敢再有疑窦,万分恭谨谢了乌满大神。
归元此刻已经对尼玛的心思拿捏得死死的,反倒起了戏谑之心,于是继续道:“这少年与我有缘,方能请我上身,等本神复归凌霄之后,尔师徒二人务必善待之,不可怠慢,明否?”
师徒二人齐声道:“明。”等再抬起头来一看,那少年已经满头大汗,歪着脖子睡了过去。
尼玛吩咐春风将少年送回庵中好生照看,自己匆匆闭关而去。
到了房中卧床不久,归元假意苏醒过来,见春风仪容整齐站在床边,故作纳闷道:“哎呀,许是小弟酒力不济,怕是出糗了,还望姐姐不要笑话于我才好。”
春风看着这个当过神的男子,已经不敢胡来,但又不能说实话,只好微微欠身应道:“小施主昨夜睡的极好,贫尼也是刚过来叫施主起来用膳。”
一晚有惊无险,归元都赞叹自己是个请神的天才,至少要比什么摩罗神功厉害吧,唯一遗憾就是实在干不过那个妖婆,不然也算行侠仗义做了件好事。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在他离开之后没过多少天,尼玛就因为练功走火入魔,先是将春风当成了林如意而痛下杀手,又在镜中看到毁容的自己,以为是来索命的无常,一掌拍碎了天灵盖,自我了断。
虽然一时性命无忧,但还是赶紧跑路要紧。春风见归元要走,自然不敢阻拦,还在尼玛的暗中授意下,送给了他一小瓶药丸,说是可解百毒。
送出庵外,那金环小蛇也从春花身后探出头来,归元恶作剧般瞪了它一眼,吓得小蛇灰熘熘钻进了春风的裤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