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元守心,绥虚靖幻,敕灭!”
天外之音骤起,至暗天地间轰然一声炸雷,一道凌厉无匹的天光,将深沉云幕噼开一道缺口。
刹那间,天崩地裂,鬼祟消寂。
归元的身体,向天光开口之处,扶摇飞去……
……
“哎哟,我的娘呐!”
施歌从石柱上重重摔落,身下石砖,顿裂数块。
“我的书,我的书,我的书不见了……”
柳不成席地而坐,怔怔看着满地的炭字。
只有归元仍在梦呓,“娘亲,不要,娘亲,不要啊……”
“元子,橙子,你俩中邪了?快醒醒,天!亮!啦!”
铁头公子原来还藏着狮子吼的本事,震的墓室石灰扑簌。
二人几乎同时惊醒,荒诞一梦竟是如此悠长。
“哇了个擦,吓死宝宝了,做了个好可怕的梦。”
“嗯,还梦到你娘亲了。”
“你咋知道的,我找了你俩半天,连个鬼影,不,是连个人影都没瞧见,尽特么是鬼影,说出来你都不信,我的亲娘嘞,差点给我活活毒死,现在想想,还有点后怕怕嘞。”
归元噼里啪啦道出自己的邪异梦境,显然心有余季。
“我那梦里倒是还好,天地万事万物皆赋书中,玄奇无比,若世道如斯,倒也妙哉。”
柳不成尤自回味,怕是此生最离奇的梦境。
“呵呵,那为兄还是强过二位贤弟,骑龙上天,做了一回神仙,啧啧啧,天界那个奇哟,仙子那个美呀,难怪人间那么多人天天扎在修仙小说之中不能自拔,神仙的日子真是比蜜甜,呀,比蜜甜。”
擦,差点忘了,还特么困在墓室中,幸亏木有幽闭恐惧症。
咦,你们感觉到没有,墓室中好像多了什么东西。
“我不是东西,我是郝仁。”
“哇了个擦,不是个东西,还敢自称好人。咦,谁在说话。”
杀手,郝仁,嘴角微搐,从黑暗中走出来。
“哇了个擦,是你,歌子,关门,叫拾久姨!”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没想到会在这墓室中相遇,归元准备兑现诺言,叫拾久姨削这个,自称不是个东西的郝仁。
施歌更是“哇呀呀”乱叫一番,像头愤怒公牛,一边蹭着蹄子,一边拍着脑门。不过,他似乎忘了,是谁在暗处帮他成就了铁头公子的威名。
只有柳不成稍显迷茫,三人之间,究竟什么仇,什么怨。
归元嘴上咋呼得厉害,却没敢轻举妄动,他又不傻,弹指间就能用绿豆成功塑造一名威震江湖的高手,这样的高高手,惹不起啊。
“对了,歌子、元子,你们梦醒时候有没有听到有人喊了句话?”
柳不成倒是认为,这位郝仁兄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此。
这么一说,两人倒还真记起来了,不然也不会从幻境中醒来,于是面面相觑交流了一番。
“难道是他?这么说来,这位好人救了咱们?”
“歌子,立场要坚定,哪个坏人会说自己坏,他说好人就好人了?信个鬼哟。”
“也对,防人之心不可无,先盘盘他的道。”
“对,盘他,给他盘出包浆来。”
闪念之间达成默契,归元扯了扯嗓子好整以暇,准备开盘。
倏忽一阵阴风肆起,将万年灯悉数吹灭,墓室顿时一片漆黑。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哈……哈哈……”
彷佛来自幽冥地府的摄魂之声,在空气中飘荡。
“我擦,能不能不要玩这种低幼的把戏。”
“台词背得倒挺熟,是人是鬼,出来遛遛!”
“此地,真实诡异重重,不好相与……”
黑暗中凭空出现一道白影,白衣白脸,目中幽光惨绿,口中桀桀怪笑,令人心中发毛。
相比两个堪称漫游仙境的兄弟,归元自认为已经见识过平生最恐怖的景象,对眼前鬼影的适应度和接受度都高出了不少。
那白色鬼影在空中飘忽,并未有接下来的动作。
墓室内四个活人,只有郝仁真正冷眼想看,这种级别的把戏,在他眼中简直比小儿科还小儿科。
“元子,咱们下次再进山洞,还是得备点家伙什啊,黑狗血、镇灵符、桃木剑什么的,咱们得相信科学啊。”
“嗯,要不是拾久姨要去了我那颗金背罗汉蟹的内丹,这种邪物根本就不足为惧。对了,橙子,你读书多,你说说鬼最怕啥子。”
“鬼者,最惧人也,俗语有云,人有三分怕鬼,鬼有七分怕人,所以,只要我们兄弟三人抱得再紧一点,眼前鬼物便会惧我们二十八分。”
鬼影终于开始动作,缓缓抬起双臂。
棺椁前的两尊童子跪像,忽然直愣愣站了起来,如僵尸一般朝四人所站之处走来,口中还幽幽唱着童谣。
“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但走着走着,两个小鬼好像正好看到一双带着寒光的眼睛,竟然不敢再动,兀自在原地边摇边唱。
“擦,元子,你发现没,那位好人兄,似乎可以辟邪。”
“是有点邪门,擦,知道了,这厮身上流的肯定是黑狗血,橙子,要不你跟他商量一下,能不能给自己来一刀,放点血出来?”
“这……”
小鬼不敢动,那就大鬼来。
白色鬼影再抬双臂,石椁隆隆开启,里面棺盖轰然飞开,一具干尸咯吱咯吱从中爬了出来。
起煞,尸变。
“喂,那位好人兄,快献点血出来吧”施歌终于吓得大喊。
干尸境界果然高过小鬼,不为郝仁所惧,扬着尖利的骨爪,大踏步奔向兄弟三人。
“往后谁人再与我说那鬼有七分怕人的诳语,我柳不成打死都不再相信……”
那双爪子径朝归元面门抓去。
“哇了个擦,好人兄太特么抠门了,跑啊!”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兄弟三人准备拔腿就跑之际,一道寒光闪落,将干尸从头至脚对半噼开,两半尸身落地,尤在动弹,既可怖,又莫名滑稽。
“嘁,装神弄鬼。”
没人见到郝仁如何出手,不过眨眼之间,墓室内剑影纵横交错,连着白色鬼影和两尊童子,甚至包括那副棺椁,被切割得支离破碎。
阴风尽散,长灯复燃。
好似在鬼门关中转悠了一圈回来,三人终于长舒一口气。
地上七零八落各种碎片,既没有鬼骸,也没有尸骨,反倒是一些白色步片、铁丝、木头和泥块,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机关操纵,所谓阴灵鬼怪,只是用木架套了件白袍,眼睛出弄了一点磷粉,再以细铁丝悬吊,而那具干尸原理相似,只是塑身的材质稍有不同,像是一种软泥。至于那两尊童子石像,都安置有巧妙机括,控制身体四肢。
擦,被人当猴子耍了。
“这机关倒是好理解,可那白鬼和小童之声,是如何发出呢?”柳不成心思细密,一下就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不知何时,郝仁手中多出一柄一指宽,不到三尺长细软腰剑,寒光凌冽,一看就知非普通兵刃。
郝仁没有说话,只是用剑柄指了指四角龙柱。
三人恍然,声音是从喷烟的龙嘴中发出,因为四根珠子占据四个角落,那声音正好形成环绕之效果,幕后之人根本无需现身,只消在某个暗室中对准一个扩音之筒发声,即能将声音传导至这墓室。
"呃……这位好人兄,咱们就算扯平了。"
人家出手解围,归元自然不好意思再找人算账,尤其对方这架势,一言不合就能嘁哩卡察将人切成肉丁,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嘛。
“嗯。”郝仁拽是拽了点,傲是傲了点,倒不是完全不通人情,况且本身,他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归元。
一番介绍,三人这才知道,眼前仁兄还真是郝仁,姓郝名仁。
“郝兄,似乎对此处颇不陌生。”柳不成永远是那个最能找到关键点的人。
“你们猜猜,这里是谁的墓葬。”郝仁卖了个关子。
凭空无据实在难猜,不过,既然能叫大家伙猜猜,那一定是有迹可循,至少不是完全陌生之人的墓穴。
三人一点点抽丝拨茧,将整件事情一步步往回倒退……终于有点明悟,异口同声,惊道:“祁玉山庄!”
郝仁点点头道:“不错,这里正是祁玉山庄上任庄主向日奎之墓。”
“原来是这个老匹夫,原以为是什么正义大侠,原来这般阴毒。”
没有搭理施歌的愤满,郝仁继续道:“我进墓室之时,你们已经中了用噬魂草制成的迷烟。这种噬魂草生于西南莽山极阴之地,将之晒干之后点燃,会产生没有气味的青烟,人若吸之,便会心生幻觉,难以自拔。”
"诶呀,莫非郝仁兄就是江湖中传言的人形小百科?失敬失敬,施某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不知郝兄可否当我兄弟三人的顾问,待遇从优,薪酬丰厚,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给不起,每年还有半月带薪年假,平日衣食住行一律报销,年底分红样样不少,郝兄,考虑一下呗。"
“我,是一个杀手。”
看到郝仁眸子里的寒星,施歌立刻噤声,打消了招贤纳士的想法。
“歌子,你傻啊,郝仁江湖高士,岂会在乎几个臭钱,平日用度要是紧张了,随便找个比武招亲的擂台,弹几颗绿豆,就能赚进大把银两,正所谓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咱们行走江湖当然是义字当头,你我几个与郝仁兄年岁相彷,不如以兄弟相称,总比给你打工来得爽利吧。”
看到归元冲自己挤眉弄眼,施歌顿时了然,如果有了郝仁兄加入,那他们这个小团体可谓,要文化有文化,要武力有武力,要颜值有颜值,简直纵横四海,通杀江湖。
从未杀人的杀手,郝仁,隐隐有股要拔剑的冲动。
言归正传,郝仁兄可谓语不惊人死不休,又道出一段江湖秘闻。
与归元大胆猜测相契,浑天鹫果然为人豢养,那个人就是向日奎之父、向天伦的爷爷,祁玉山庄上上庄主向左佑。向左佑于偶然间发现浑天鹫,力敌不过,便心生暗计,以熬鹰之法将其收服。野兽一旦认主,其忠心远非人类可比,从此以后,浑天鹫便成了向左佑的一只魔掌,为其杀伐劫掠,由此有了现在堪比顶尖豪伐的祁玉山庄。但因为自己行将就木,怕儿子向日奎将来无法控制浑天鹫,就想了一条毒计,引江湖群雄围杀此孽,待浑天鹫力竭之时,叫向日奎顿下杀手,不仅除了后患,更让祁玉山庄声望一时无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