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愿跑上跑下的完成了时钦的住院手续,捏着缴费单揉揉酸痛的双腿走向病房,刚把手放下就看见紧闭的病房门前站着一个抱着毛绒玩具的小女孩。
厚重的齐刘海遮住了女孩灵动圆润的大眼,发尾发黄,看上去很是营养不良,医院的病服松松垮垮的搭在女孩瘦弱的身躯上,抱着玩具熊十分依赖的样子,让人感到心疼。
方愿走上前,弯腰,“小朋友,你是在等人吗?”
“姐姐,我见过你。”女孩眨着小鹿般的双眼说道。
方愿不作认真的莞尔一笑,蹲.下保持视线与小女孩平齐,笑着回道。
“是吗,那是姐姐的不对,姐姐忘记你的名字了,再告诉姐姐一遍好吗?”
小女孩小大人似的在她脸上巡视片刻,也不知她在打量什么。
良久后,她摇摇头说道,“我很喜欢你,但是哥哥说,不能打扰你。”
哥哥?方愿一怔。
“时敏敏。”一个护士从走廊的尽头跑来,牵起小女孩的手,嗔怪地看着她,“你怎么又乱跑,受伤了没有?”
时敏敏奶声奶气的叹了口气,“阿殊,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能照顾好自己的。”
名叫阿殊的护士食指点了点时敏敏的额头,“你啊....那你也只是个七岁小孩,下次别乱跑了。”
方愿从地上站起身,蹲的太久了,脚下发麻,起来时晃了晃身子才稳住。
时敏敏注意到了这一幕,捂唇笑道,“这位姐姐才是七岁小孩。”
名为阿殊的护士闻言看向她的时候,方愿尚有些尴尬,只是稚童无辜,她也只是笑了笑。
“这位是....。”阿殊一眼不眨的看着方愿,语气不似询问,眼睛里是方愿看不懂的神色。
时敏敏孩子气的跑过来,亲昵的扯了扯方愿的衣服,仰起小脸说道,“这是我哥哥的女朋友,我在哥哥的手机上见到过的。”
方愿猛的捏紧了缴费单,时敏敏?她哥哥竟然是.....
阿殊的神色变得不好,嘴角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是吗。”
掌心的纸张粗糙感压下了方愿心里的不舒服,她礼貌的笑笑,“我还有事,先走了。”然后看向时敏敏,“姐姐先走了,改日姐姐再来看你。”
时敏敏摆了摆手,“好,姐姐下次来,是和哥哥一起来吗?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哥哥了,他还好吗?”
方愿顿了顿,不自然的将手里的缴费单往身后放了放,即使小女孩可能还不识字。
“你哥哥很好,不过他最近有些忙,改日我让他来看你。”
时敏敏眨了眨眼,失落的低下头,“只有哥哥来吗?姐姐不来吗?不过没关系,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她重新仰起小脸,嘴角挂着乖巧的笑。
“那我不要姐姐和哥哥来了,敏敏希望你们一直一直好好的。”
小孩子稚嫩的话里什么都不懂,却又什么都懂。
方愿心被揪紧,深深呼出一口气,想到还躺在病房里的另一位....还真是处处让人心疼的一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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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钦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黑了,屋子里没开灯,只有小半的月光顺着没合严的窗子泄了进来,他的黑色行李箱原封不动的倚在窗根下。
他仔细看了一圈才发现某个将自己藏在阴影处的小小一团,也不知从哪拉了把椅子半靠着墙假寐。
她倒是给自己找了个作死的好位置,连头顶的窗都没关,若是就这样睡着,明天躺在病床上的大概会变成她。
时钦刚要下床关窗,却不料身体一动床就响了,他下意识去看那人。
果然,方愿悠悠的睁开了眼,看到男人将要下床的动作,将眼神移到他尚且苍白的面色,微微蹙起眉骨。
“醒了?刚醒就打算乱跑?”
时钦顿了顿,还是掀开被子下了床。
他慢慢走近方愿,然后脚步一停,将她身旁的窗户关上,“天冷了,怎么不关窗?”
这人还真是....
方愿回头,不理他,闭眼靠在冰凉的墙上缓和还在发胀的太阳穴。
自己许久没有这样整天整夜的不睡觉了,上一次好像还是一个末世剧本,如今却是为了个纸片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思绪漫无目的的飘荡,像是卷在棉花里,不上不下的晕眩。
正难受着,额角突然抚上了一抹凉意。
时钦轻轻揉动着她抽疼的太阳穴,手法极好,舒服的想让人慰叹。
方愿没睁眼,静静的享受着,她可是没合眼的照顾了时钦一整天,若这个男人此刻真的无动于衷连句谢谢也不说,那她才要低低骂上一声白眼狼才是。
时钦十分耐心的一圈圈帮她按压着额角,垂下的眼睫纤长,显得十分顺从,嘴角挂着极淡的笑意。
享受此刻的人,其实不止方愿一个。
“这个力度可以吗?”他将手劲放轻了些。
方愿忽地有些不好意思,她睁开眼轻轻拨开时钦的手,“谢了,没想到你还会这些。”
时钦遗憾的收回手,捻了捻指尖,“嗯,早些年做过按摩师,学过一些。”
方愿忽地有些好奇,她将手肘支在膝盖上,“哦?你以前还做过什么,说来听听。”
女人轻飘飘的语气并不显得轻佻,真挚的话语倒像是真的感兴趣一般。
时钦抬眼,淡瞥过去,“夜深了,早些休息才是。”
方愿早就有些困了,被时钦这样一说,疲倦潮水般涌上了头,“行吧,那我先回去了。”
还没站起身,肩膀就被一个力道压住,时钦的手腕瘦弱,皮肤极白,蓝白相间病服的衬托下有种病态的美感。
“这么晚了,医院早就关门了,今晚只能委屈你在这凑活一晚了。”
方愿还没说话,时钦已经收了手回去整理床铺,弯下的脊背勾出好看的弧度,侧颜打着月光的白投下一抹阴影。
人长得是真好看,可就是太瘦了。
时钦整理好床铺看向方愿,茶色的眸子淡淡,好像还有些细碎的流光。
“好了,过来睡。”
方愿将心里不合时宜的想法统统压下,眨眨眼问道,“那你呢?”
男人微微抬了下下巴,“你坐的位置。”
“.....”
方愿在床铺上翻了个身,怎么也睡不着,想到早上见到他倒下的一幕....
心里忍不住爆了个粗口,不过就是在医院凑活一晚,生生演化出了一部苦情戏。
她缓缓开口,“时钦。”
“怎么了?”男人果然没睡。
“我睡不着,你也睡不着,来聊聊天怎么样?”
说着,方愿侧着身子半撑起,墨发披了满肩,莹白的手腕穿插在一片漆黑中,红唇微启,语气发着娇气。
时钦就是个夜猫子,夜里也能将东西看的清楚,他呼吸微滞,耳尖染了抹红色,微微挪开视线。
命都要给她。
“你好好躺着,一会就能睡着了。”
“.....”
方愿听他敷衍的答话,愤愤的躺了回去,赌气般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片刻后,寂静的空气中响起了男人低沉清冷的嗓,犹如风吹过林梢,簌簌发响。
“从前,森林里有个城堡...”
方愿蹭的从床上坐起,杏眸瞪圆,不敢相信的打断他,“你给我讲....童话故事?”
时钦微怔,他没哄过女孩子,最耐心接触的女性就是时敏敏,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只得垂下眼。
“抱歉。”
方愿最见不得他这样,自己明明没有对他生气,她却莫名觉得他委屈和可怜。
她自暴自弃的躺回去,被子一蒙,“算了,你讲吧。”
“你要是不喜欢....”
“喜欢。”方愿拉开被子,巴掌大的小脸也不知是气红的还是羞红的,凶巴巴的样子也没什么威慑力,倒有些可爱,“喜欢行了吧,念吧。”
时钦在她看不见的角度攥紧手心,压下想捏她脸的阵阵冲动,抿了抿唇继续说道。
“王后生了个小女儿,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漂亮,她取名为白雪公主.....魔镜魔镜,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王子救活了公主....”
时钦的音线偏冷,压低的时候像是远方飘过来的,方愿真的就这样伴着白雪公主的故事睡着了。
十分荒唐,却又一夜无梦。
第二天又下起了小雨,乌云浊气般铺散在半空之上,阴沉的可怕。
陈瑞一早就来了医院,满脸焦急。
那位‘祖宗’昨日翘了一笔重要的单子,电话不接、人也联系不上,今早好不容易接到了她的电话,一开口便是让他到医院接人。
陈瑞一听可实在不得了,‘祖宗’的身子可金贵着,别说最近公司正处于发布新品的时候,根本就离不开那位主,就算是平常,那位主一旦有个头疼脑热,整个方家也要闹上一闹。
等他气喘吁吁的推开门,“方...。”话还没说出口,便看见一个男人直直的望了过来,他不禁一怔。
男人视线只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淡淡的移开,像是飘零半空的雪,不染纤尘的干净冷清。
“方愿出去了。”
作为方愿的秘书,陈瑞还从没听说方总和哪个男人走的近,如今看上去,方愿竟然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在医院待了一整夜?
陈瑞握紧了门把手,心里有些怅然,还有些....不甘?
“你是方总的朋友吗?怎么会和方总在一起?”陈瑞紧盯着他问。
对待有同样心思的敌人,人总是有敏锐的第六感,时钦听闻,锋眸微微眯起。
她身边....怎么总是这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