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棋对局室多了几名来自扬州的棋手,一下子变得热闹非凡。尹晴更是就“哗”的一声被棋迷们“包围”了。被孤立在圈外的其余扬州棋手都有些茫然,而刚才还是焦点的郑飞扬,被尹晴抢去了风头,脸色极为难看。
“一年半前她来这,还没有这样受欢迎呢。是不是有点失落?”罗秀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了郑飞扬旁边。
“没有。”郑飞扬指着几米远的两名镇江籍棋手,问,“他们不是还没有围上去吗?你是不是有一种引狼入室的感觉?”
“怎么只有两个,还有一个呢?”罗秀觉得奇怪。
……
“王哲呢?”刘以达纳闷道,“他不是暗恋尹晴一年半了?好不容易现在重逢,他怎么失踪了?”
徐景周答道:“他刚才急匆匆地出去了,可能是有什么急事吧。”
这时,王哲气喘吁吁地出现了。
“你刚才去哪了?”刘以达忙问。
王哲得意地掏出相机,放到刘以达手上,说:“我刚才回宿舍去拿这个了。你帮我和尹晴拍几张照片吧。”
有了相机,大家争先恐后地要和尹晴合影留念、签名。面对热心的棋迷,尹晴微笑地一一满足要求,秀出她最迷人的笑容,谋杀了不少单纯少男的心。
“可恶,她将对局室当成什么地方了?这里又不是她的棋迷会举办现场。小亮,你说是不是啊?”郑飞扬话刚说完,才发现身边的梁亮早已不知踪影,定睛一看,他正起劲地往人群里挤,嘴里和那些疯狂的少男一齐喊着“尹晴你好靓”“尹晴我爱你”。
“青春啊青春。”吉住望着眼前这种疯狂的场面,不禁感慨道。
沈鸿威叹了一口气,道:“青春啊,爱情啊,远去了。”
郑飞扬也道:“我老了。”
不过,很快场面得到了控制,因为院长冯存义进来了。他扫视了一下室内,发现了目标所处的方位,径直走向尹晴,尹晴的fans识趣地从中间散开,让出一条道。虽然以前和冯院长发生过一些小摩擦,但是尹晴内心里对他还是很尊敬的,欠了欠身,叫了声“冯院长”。
冯存义欣慰地说:“我很高兴看到你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尹晴低着头,说:“多谢冯院长一直以来的关心。”
“期待你在定段赛上的优异表现。”冯存义将手提的公文包改由挎着,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冯院长慢走。”
这一切,大家都看在眼里。原来尹晴不仅仅是扬州军团力捧的新星,也是冯院长倾尽全力栽陪的本省围棋新星。这次的定段赛,只是她的辉煌围棋生涯的一个起点。种种迹像表明,她很有可能在定段赛中一鸣惊人。当大家意识到尹晴的棋艺也有可能很强时,都纷纷改而向她邀请下棋。
仿佛千年有约似的,这时沈鸿威和吉住都深深地互相对望了一眼。沈鸿威旋即面露微笑,走向吉住。不料郑飞扬突然伸出右手挡在他面前,下了战书:“我和你杀一盘吧!”
沈鸿威一把推开郑飞扬的右手,却发现罗秀已唤吉住、陈靖缘去看尹晴和别人的棋局了。
“不会说话,还是听不懂?”郑飞扬走到沈鸿威的面前,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还是你——根本不屑于和我下棋?”
“两年了,你的好胜心还是这么强烈,真拿你没办法。”沈鸿威躲闪着郑飞扬的视线,求饶道。
“那你是答应了?”郑飞扬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就和沈鸿威在离得最近的一张棋桌坐下。
开局猜到黑棋的沈鸿威使用了错小目,双方前半盘一直在右边恶战不止,谁都没有机会占到左下的空角。右边的战斗极为复杂,三条黑龙和两条白龙参与了波及大半的攻防战,总体感觉郑飞扬形势比较好,黑棋的先行之利没有在棋盘上体现出来。
“这是你的真正实力吗?虽然这只是一场练习,也请你认真对待,拿出百分之百的精力来!”郑飞扬对沈鸿威的表现十分不满,认为他在敷衍了事。
沈鸿威略带歉意地笑道:“不好意思,好久没碰棋了。下成这样,我自己也感到非常羞愧。”
“你——”郑飞扬被沈鸿威对待这场练习的态度给弄得哭笑不得。
进行到90余手左右时右边的战斗基本告一段落,黑白大龙达成了妥协,胜负的道路看起来相当的漫长。局势刚刚平静下来,郑飞扬就开始将目光瞄准了垂涎已久的左下的空角,迫不及待地要将之纳入白棋的版图。可是他抢占左下空角的时机没有把握好,左上星位一子受到了黑棋的猛攻,也是在这一段进行中黑棋开始渐渐有了一些优势。
“好不容易扳回劣势了。现在你应该满意了吧?”沈鸿威笑着问。
郑飞扬哪里还顾得上和沈鸿威聊天,一门心思地想扭转颓势。可惜他忙中出错,动手强杀黑龙竟然是看错了棋。在右上黑龙死活上沈鸿威竟然很随意地脱先了三手棋,即便这样郑飞扬也没能吃掉,一进一出之间黑棋确立了巨大的优势。
“我输了。”眼见得盘面相差太大,郑飞扬干脆投了。
“初段和四段之间,看来差距是很明显的。”
郑飞扬一抬头,便看见罗秀那张嘲讽的脸,暗叫倒霉,不知她何时过来观棋了。
罗秀细观棋局,暗忖:这是沈鸿威的完胜棋局。完胜之局未能速胜的原因在左上,他没有去吃那一块白棋使战线拉长,这一点是本局的一个疑问。为什么不吃,可能还得去问问他本人。
“你——”
“你——”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真是默契十足,蓦地他们又对笑起来。
“你先说!”
“你先说!”
他们再次同时开口,两个声音撞击以后都戛然而止,然后是短暂的停顿。
沈鸿威笑笑,说:“LadyFirst。”
“不,”罗秀不容置疑又态度坚定地看着沈鸿威,“你先说。”
“呃……”沈鸿威望着她,支吾了半天,总算憋出一句,“尹晴是和你一所学校的吧?”
“想了解一下她的实力,自己去看看,不就行了?”罗秀微笑道。
“说的也是。”沈鸿威站了起来,打算和罗秀前去观看尹晴的棋。
“请等一下——”不甘于被抛弃的郑飞扬叫道。
“怎么?”沈鸿威转过身。
“我怎么办?”郑飞扬可怜巴巴地望着沈鸿威,多么希望他留下来和自己再下一盘。
“你?”沈鸿威指着棋盘,教训道,“这局棋,你犯了两个明显错误,好好反复吧!”
“你这样的状态,段位赛可是很危险的。”罗秀也不忘趁机狠狠地打击一下郑飞扬。
郑飞扬倍受打击,像被戳了个窟窿的皮球,一下子泄了气,瘫坐在座位上。而沈鸿威则愉快地接受了罗秀的邀请,和她一起来到尹晴那张棋桌。碰巧,尹晴刚赢了一局棋,对手易人,徐景周抢先坐了过去。
尹晴此役执黑先行,以错小目开局。徐景周第4手选择了挂角这种当今流行的下法。随后尹晴11手二间高夹,拉开了双方战斗的序幕。
“她还真沉不住气。”沈鸿威皱起了眉头。
“可能观战的人太多了,她很想在大家面前表现一番。”罗秀嘴上这样解释,心里却在想:你刚才那局棋还不是一开始就和郑飞扬在右边纠缠在一起?一名棋手对局时,经常会根据对手的情况而采取不同的作战方针:或主动出击,或暂避锋芒。
不过,双方开局即形成了乱战局面,这让观棋的棋手们大呼过瘾。
右下角还是空地?徐景周打起了如意算盘:先抢下右下空角,再处理大龙也不晚吧?
缓手?吉住惊得差点脱口而出,显然他没有估计到棋局才进行到第4手,徐景周就下了缓手。他望着尹晴,不禁在心中念道:现在的你,应该是不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吧?如果徐景周是这样的水平,那这局棋也就没有悬念了。
尹晴果断出击,黑5及时“镇”住“白龙”,很快控制了局面。她借着对白棋大龙的攻击大占便宜,在下边形成了雄壮的模样,形势开始占优。随后经过几个局部的接触战,黑棋的优势渐渐扩大。
“怎么样?”罗秀问。
“开局走得很有声势。不过,对手实力太弱。”沈鸿威不以为然地说。
“徐景周可是镇江籍棋手新生代中的佼佼者,实力仅次于刘以达——”罗秀惊讶地说。
“刘以达也仅仅是个初段。”沈鸿威打断罗秀的话。
“噢?”听起来,沈鸿威对尹晴棋力的评价好像不低,这倒让罗秀既有点在意料之外,又有点在意料之中。
不过,他们才交谈了几句,棋局又发生了变化。尹晴在右边的攻防中未能及时转身,结果落了后手,被徐景周抢先在下边打入后,形势陷入混乱。
“腾挪?”吉住一愣,没有料到徐景周没有放弃争胜,还打算苦苦支撑下去。
“什么?”陈靖缘不解地问,“‘腾挪’是什么?听起来更像是体操术语。”
梁亮好心地解释道:“‘腾挪’是围棋中常见的一种战术手段。当盘面复杂、局势微妙时,用眼花缭乱的大转换来谋求解决危机的高效率,闪转腾挪之间,一条新路可能就这样趟出来了。”
陈靖缘似懂非懂地“噢”了一声。
吉住苦笑了一下,只好用最通俗的语言解释“腾挪”这个词的含义:“‘腾挪’是围棋上的一个技巧,简单地讲,就是把一个棋子弃掉,为己方其它棋子腾出格子或畅通线路的战术。在对方势力范围里处于弱势的棋,通过碰、断、扳、贴等短兵相接的手段,想办法就地做活。腾挪成功,能使形势逆转。”
被他们的谈话吸引过来的沈鸿威,此时听到吉住的解释,也不禁感叹道:“好一个‘腾挪’。树挪死,人挪活。这就像人身处逆境,知难而退,前功尽弃;迎难而上,还有胜机。”
“我明白了,谢谢。”陈靖缘满意地点点头。
“避开对手的锋芒,利用轻巧的腾挪躲闪战法与之周旋。这正是徐景周的惯用招术。”刘以达笑道,“在镇江,人送美称打不着,追不上的‘徐燕子’!”
“原来是惯犯,难怪。”吉住笑了。
“惯犯?”刘以达对吉住的用词十分不满,刚想质问,却被身旁的王哲劝住,视线重新回到了棋盘上。
虽然由于徐景周抢先在下边打入,造成了形势混乱。但随后尹晴在左上角再次挑起战端,而徐景周在战线转至上边以后,为挽回劣势,打起了强杀中喘黑龙的算盘,丢掉了大局。混战中尹晴强手连发,果断弃掉龙尾,吃净左下角白棋,实地明显占优,一举获得优势。
眼看形势落后,徐景周孤注一掷,强行屠杀下边的黑棋,结果形成劫争。但是,黑棋劫材十分充足,在劫争的过程中,白棋大龙逐渐陷入险境。
“强屠右下黑龙,可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
“差得太多了。”
“换了我,就投了。”
“徐景周还真顽强啊!”
……
后半盘徐景周顽强反扑,并试图利用打劫搅乱局势,但早已看清变化的尹晴未给对手翻盘机会。当徐景周在右上角找劫的时候,尹晴果断消劫。如此一来,白棋的大龙反而面临被断吃的危险。这时候徐景周终于没有了继续拼下去的勇气,投子认输。
“还真是一个难缠的对手啊!”好不容易等到了徐景周认输,尹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面对接下来的挑战者,她忙喊“停”,请求对方允许她休息一会再战。
“先手是很重要的。”在尹晴起身离座,和吉住擦肩而过的时候,吉住对她说了这么一句。
尹晴停住了脚步,并没有回头,心中有所触动,回顾刚才那局棋,自己就是因为一时落了后手而险些被徐景周逆转。她想起父亲一直以来的教导:在下棋过程中,控制棋势,取得先手是很重要的。这时,纵然对手和你的棋艺一样,但是,由于你控制了棋势,取得了先手,那么最后必定还是你赢。
在围棋中,棋手争取先手是很重要的战略战术。那么,在别的场合呢?尹晴有些沉痛地想:吉住,是不是我在和你相遇之时,就已经落了后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