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越进到房间就看见了站着的林太尉。
一身布衣，差一点没有认出来，这是平日里在皇上面前也不畏惧的林太尉。
江越摆手，示意那些下人都退下。
又关上了门，房间里只剩江越跟林太尉两个人站着。
江越伸着手，示意着林太尉旁边的座椅。
“林太尉别站着啊，有什么事我们坐下来说。”
林太尉都没有看一眼座椅，“江丞相不必客气，我就说几句话，说完就走了。”
既然林太尉不肯坐下，江越也就站在旁边陪着。
“那好，林太尉有什么事，就尽管说吧！”
可林太尉刚要开口又觉得说来话长，算了，还是长话短说。
“江丞相今日也见到，在朝上——总之就是我打算告老还乡，我来到江丞相这里，也就是想嘱托几句。后日就是江丞相大婚的日子了！我一直把穆笙当做是自家女儿一样。要是江丞相能看在我的面子上，请更加厚爱穆笙好吗？穆笙的爹娘都是战死疆场的，她自小就是被我们这些粗人带大的。要是有哪里做得不好，也恳请江丞相多多包容！”
言辞恳切，闻着落泪。
林太尉竟然要离开了，原来来这里是嘱咐让自己善待穆笙。
可是，善待，江越在想着怎么算善待？
江越心里想着自然不可能把心分给穆笙。再说了自己的心也没有那么珍贵，自己倒是能保证，只要穆笙没有大的过错努力包容着她。更让她在相府尽享荣华富贵。
“好，林太尉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待穆笙的！”
林太尉见江越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心里也跟着安心，至少不是那种随口说着的人。
“那就多谢江丞相了！我要说的也就这些了。那我就先告退了？”
林太尉往前走着，还没有走到门口，步子却越来越慢，像是还有话要说。
“林太尉是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江越看的出来，站在林太尉的身后问着。
“是啊，还有一事。江丞相可能不知道，自皇上登基，我就辅佐在皇上左右。纵使如何，情分还是有的，可我明日就要走了，我又不放心，所以——所以还要恳请江丞相陪着皇上！皇上他也算是一个明君了。不然也不会留着我的命到现在。”
江越听得时候眼睛都要湿了，林太尉犹犹豫豫的样子都在眼里。
看来还是放不下皇上。
“林太尉明日就要走了吗？这么突然？林太尉要是放不下，不如留在京城几日，说不定皇上也是一时气急，现在已经在懊恼了呢？”，江越尝试着劝着林太尉。
林太尉没有说话，空气安静了一会。
“罢了，这么多年了，我没少让皇上生气，干嘛临走还有让皇上懊恼呢？那可是皇上！江丞相不必留我了，要是江丞相能做到我刚才恳求的二事，我也能安心了！”
江越点头答应着。
“那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林太尉已经走到了门口，伸手开着门。
看着林太尉的背影，江越是说不出的心里难受。
更好奇着皇上要是知道林太尉走了，会心里不舍吗？毕竟跟着皇上那么多年了，毕竟临走的时候还担心着皇上。
林太尉身子都快要出去了，江越不知道说些什么，平日跟林太尉就没有太多的话，可这个时候又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
“林太尉珍重！”
最后江越只在林太尉的身后说了这一句话。
“江丞相也珍重！”，林太尉甚至都没有回头。
说完留给江越的也只是背影，最后连背影都消失了。
江越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空荡了好一会。
就是那几个嘱咐，竟让江越在夜里睡不下去。
想着林太尉，虽说自己认识林太尉不久，却觉得林太尉这个人一看就是自始如终的人。
不像那些藏着掖着的人，林太尉的为人，让人敬畏。
所以躺着的江越一会觉得自己胸口闷，一会觉得眼眶湿了。
还好自己身边有含儿，江越想着也宽慰了很多。
林太尉没有妻室，一心为了皇上，幸而自己没有衷心。
江越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下的，第二日起来的时候感觉头特别昏，天也已然大亮。
揉着眼，江越看着窗外的阳光，心想林太尉应该已经离开京城了吧。
荣管家在房间外面喊着老爷。
“老爷，老爷起来了吗？”，荣管家操心的声音，许是担心老爷今日的早朝。
“起了！”，江越起身的时候感觉一阵头疼，分不清是因为林太尉还是昨日喝的那些酒。
荣管家听见老爷起了，也就进屋，随行着的还有端着热水的丫鬟。
“老爷是不是昨日酒喝的多了，所以才头疼的？”
江越分不清，确实头疼也就点着头了。
“哈哈哈，那就是我不好了，昨日的桂花酒喝的时候觉得清淡，但是过了一夜还会头疼很久。猛烈的劲都在后面。所以昨日我才没有喝多，就是怕自己头疼！”
江越看着荣管家得意地说着，真想给荣管家一拳。
“老爷不要怪我嘛，我又不像老爷有人照顾，哪能随意喝多，喝到头疼啊！”
荣管家说的时候瞥到一个丫鬟手里拿着的碗。
江越漱好了口，也注意到了一个丫鬟手里拿的碗。以为是荣管家给自己准备的。
“那里面是什么，是你准备的啊？也算你有良心！”
江越说的时候，荣管家在旁边笑着。
“老爷这话就错了，我可能是真的没有良心！这碗里是江含小姐一早给老爷准备的醒酒的！我哪有那么细心。”
听见荣管家说是含儿准备的，江越一下子就靠近着那个丫鬟。接过了碗。
一口咕咕噜噜就喝下去了。
“你没那么细心，那你说相府还留着你干嘛？我看啊，穆笙明日就要嫁进相府了，不如就把你的管家让含儿做好了。反正你也不会照顾人！”
荣管家一听，这不是威胁吗！
“老爷真的想好了吗？可我知道的事可不少啊，皇后我是见不到，不过穆大将军我还是能够见到的吧。”
那些丫鬟不敢听也听不懂说什么。
只知道荣管家能够跟老爷争辩，所以平日里都特别惧怕荣管家。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可要好好留着你，要是事情败露了，那一定是你没管住嘴。”
荣管家摇着头，心里想的是江越跟江含这两个人可真的都是成了精的！
接过老爷手里的碗。
“小的知道了！”
“含儿呢？不会是给我准备着早膳吧？”，江越说的时候欣喜，恨不能立即就冲出去。
甚至想着看到了含儿给自己做的一桌子好吃的！
“老爷别着急，外面的早膳不是江含小姐做的。江含小姐给老爷做了醒酒汤就去睡了。”
江越根本不用看着那些丫鬟憋笑的模样，仅仅是听见荣管家的语调就知道自己刚才又自作多情了。
“行了行了，你们都退下吧。饭我不吃了，再不去早朝就要迟了。”
江越生气地说着，当然是生气了。不过又一响，既然含儿没有给自己做，那自己给含儿做好了。
最后兴冲冲地离开了相府。
荣管家不知道江越又在乐什么，不过一定是跟江含小姐有关吧？
心想着，两个人要是表现得那么明显，就算自己再厉害，也应该瞒不过穆笙吧。
明天就是大婚之日了，哎，到时候可怎么办？
好在没有迟，江越站着，听见身后的那些大臣纷纷问候着王太尉。
人走茶凉不过如此，就像前丞相一党被除，那些大臣围在自己的身边一样。
甚至连苏御史都在王太尉的跟前道着喜。
江越只是纳闷，苏御史明明不是这样的人，怎么一下子变得阿谀奉承了？
皇上来了，那些声音才算是停了下来。
江越回头看见那里空缺着一个人。
皇上应该一眼就看见那个空缺的本来是林太尉吧！
谁知，皇上一字未提，江越心想会不会是皇上没有注意到？又或是不知道空缺的那个人是林太尉？
眼看着皇上就要说着“要是没事就散了吧。”
江越赶紧站出来列。
“皇上，今日朝中好像人数不齐。”
皇上听到了身体往后靠着，皱着眉听江越说的那些。
“这怎么了？”
一下子，江越就知道了，皇上其实都知道了。
他知道没有来的那个人，是林太尉，被自己贬称了林太常。
如今不知去到哪里了。
原来在皇上的心里，昨天的事情早就过去了，那已经是昨天的了，不会再提起。
任谁都不可以再提起。
江越说了声没事，然后又默默退下。
“既然刚才江丞相都站出来了，我就再提醒一下大家。明日是朕的笙平公主跟江丞相大婚的日子。你们可都要去捧场啊！”
“一定会！”
“定当定当！”
那些不停歇又细微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吵着。
是啊，皇恩浩荡。
“既然明日是那么一个大喜的日子，早朝大家就不用来了！今日也就到这吧。”
直到皇上走了好一会，那些声音才停下来。
江越也随着人群走着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拉住了自己。
“穆将军？”
江越显然是诧异，也是，明日就要大婚了，穆将军肯定要嘱咐几句啊！
“你说你怎么那么傻？你以为朝里的大臣那么糊涂，只顾着恭贺王太尉，没注意到林兄走了吗？就连皇上也知道林兄走了。只是他们那些人不关心罢了，就你傻还愣生生问着皇上发现没。”
通透，穆将军竟然这么通透，江越就更是感慨着，要是林太尉也有几分这样的通透就好了。
“穆将军说的是。”
穆将军也不知道江越是真的听明白了，还是——哎。
“我知道皇上看重你，可是江丞相你知道吗？那些没有好下场的大臣，也都是皇上曾经看重的。如今江丞相位高权重，可能不太懂，但也请江丞相为人一定要收敛，明日就是大婚之日了，更请江丞相好好对待笙儿。”
每次这样的叮嘱，江越都会点头应答。
对穆笙好当然能做到，寻常的好又没有任何难度。
“穆将军说的是。”
穆大将军不知道江越这样的回复到底是听进去多少。
“那江丞相就赶快回去忙着吧！”
两人道了别，就各回各府了。
明日的大婚一定是热热闹闹，这份周到少不了荣管家。
自己一直没有放在心上，就算是那一日明天就是，江越还是不知道如何紧张。
心里只惦记着，含儿什么时候会帮自己做早饭呢？
今日早上的事，那些听到的丫鬟跟玉碧说了，玉碧听了自然是乐得不行，转头就跟含儿说了。
含儿懒洋洋地伸着腰，听着玉碧讲着江越的趣事。
“小姐都不知道，老爷今天尴尬得不行，荣管家就一直在旁边笑话着。”
含儿也跟着笑，脸上的笑根本就没有心里的更加明显。
心想着江越不如意的表情。
“那小姐要不要明日给老爷一个惊喜啊！”
“我才不要，懒觉睡着不香吗？”
要是可以，玉碧也想睡懒觉。
两个人正在聊着，江越就进来了，门刚还是开着的。
“含儿你不会是刚醒吧？”，江越踏进门的时候就听见了什么懒觉香。
“才不是呢，我都醒了好大一会！”，江含见江越回来了，理直气壮地回答着。
“小姐，我怕等一下荣管家找我有事，我就先出去了。”，玉碧是怕自己留在这里碍事，所以赶紧溜了。
从江越身边一闪而过。
江越坐在了含儿的旁边，戏说着，“玉碧本来是相府的丫鬟，跟了你几日，我看这是完全成了你一个人的了，现在连看见我都不打招呼了。”
“变成我的人，你这是有意见啊？”，含儿微仰着下巴，一脸的调皮。
“怎么会有意见呢？我的都是你的。”，江越特别喜欢含儿的手，一说话就喜欢把手搭在含儿的手上。
含儿笑着，望着江越，等着江越跟自己说早饭的要求。
“含儿——”
“嗯？”，含儿说的时候嘴巴都没有张开。
“明日，明日你早起一点好不好？我给你做好早饭，陪着你吃。”
就这？
含儿一脸的笑意，心想着江越说的是真心话吗？难道想的不是其他的？
“我才不要，等你下了早朝，再做给我吃就好。那个时候才是刚刚好的起床时辰啊！”
府里每一日的红火确实是让含儿忘记明日就是大婚的日子。
但江越记得，毕竟那么多人提醒着，就连皇上都说了。
含儿见江越突然的沉默，自然是不知道怎么回事。
但也没有问，就等着江越自己说，要是江越不说也就算了。
“明日等你醒了，我就给你做。明日不用早朝，是相府大婚的日子，皇上特意让大臣们都放松一下。”，江越说得谨慎。
“这样啊，我都忘记了。那我不吃明日的早饭了，就今日的晚饭吧！明日相府一定忙得没有头脑。”，含儿说的时候语气欢快，江越真的听不出来任何异样。
“你没有心里不开心吗？”
“我心里开心啊！穆笙嫁到了相府，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那么好的事我肯定跟着高兴。不过今日的晚饭你可赖不掉啊！不然都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这样逼着你了。”
“怎么是逼着我呢？是我愿意的啊！要是可以，我想每一日都做饭给你吃！”
哈哈哈哈——
一房间的笑声，江越不知道在笑的是什么，但也跟着笑了。一高一低，一远一近。
最后含儿笑得都快没有力气了。
“每一日做饭给我吃，是我做错什么了吗？要这么惩罚我？”，最后说的时候，含儿都快趴在桌子上了。
想到过去，江越给自己做过的那些要把自己送走的菜。
而且之前，每次都是江含说着好吃，才让江越更频繁地做给自己吃。
也就是那一阵，江含记得自己瘦了许多。
相府里的欢声笑语，在景仁宫却几乎听不到动静。
因为明日就是大日子了，连皇后这里都跟着装饰着红灯笼。
可这里不过是徒有喜庆，并无欢声。
“娘娘不然早一些休息吧！明日是小姐的大婚之日，娘娘要去看一看吗？”，蕴锦站在旁边问着娘娘。
因为皇后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真的坐了好久了。
蕴锦自然是担心的啊！
“我想多坐一会，明日皇上肯定不去，那我还去干嘛？”，皇后淡淡地说着，听不出半分的埋怨，就是在悠悠地说着事实。
蕴锦看见皇后这个样子，别提心里有多心疼了。
“蕴锦你陪我到外面走一走吧。”，皇后突然开口。
蕴锦心里正难受着，听见娘娘说着要出去走一走，这样也好，总比一个人闷着的好。
“那娘娘等等蕴锦，这就去给娘娘备着华裳。”
蕴锦知道那些衣服，娘娘是皇后的时候都没怎么穿，以后要是这景仁宫真的是别人的了，娘娘就更不穿那些了。
蕴锦也就是自己想记得，娘娘穿那些有多迷人。
“就这一身好了，就出去走几步，还弄那么麻烦，那干脆不出去好了。”，皇后淡淡地说着。
蕴锦能说什么，看着娘娘穿的一身，都快要比自己身上穿的还有素了。
“都听娘娘的。”
穆笛没有让更多的人跟着自己，只让蕴锦跟在自己的身旁。
贪婪地看着宫里的一砖一瓦，都已经是夜里了，离景仁宫的红灯笼越来越远，近处清晰的，就只有脚下的影子了。
“娘娘冷不冷？”，吹着的夜风，让蕴锦瑟瑟发抖，自己倒是没有关系，可是冻着娘娘了怎么办？
“我不冷，你要是冷了，就先回去添一些衣物吧。我就在这里等你。”，说着的时候皇后也停了下来。
“蕴锦不冷，难得娘娘有兴致，蕴锦当然要陪在娘娘身边了。”
皇后脸上淡淡的神情，像是含着笑意，又像是没有。
也不知怎么，走着走着就看到了远处一团的黑影。
完了，是熹贵妃她们。
想到是熹贵妃，蕴锦的后背真的就开始冒着冷汗。
哪怕还没走近，轿子上的熹贵妃就知道走着的那个是皇后，可也没有半分尊敬，更没有行礼。
而熹贵妃身边的那些宫女自然是跟着熹贵妃了，见熹贵妃都没有说话，她们更是一个比一个安静。
蕴锦想拉着娘娘转身，可这一条路，偏偏就没有别的岔路口，就算是转身了，熹贵妃她们还是能够赶得上。
蕴锦低着头，心想娘娘穿得那么素，一定没有引起熹贵妃的注意，就一点距离了，只要走过去就没事了。
可是！事实偏不！
“天这么冷，皇后穿这么少是想冻着自己，然后让皇上去看望吗？”，熹贵妃这次的声音竟然没有往日的慵懒。
一听就是那种带着怒气的，这是从皇上那里回来的路，蕴锦想不明白熹贵妃为什么那么大的怒气。
“回熹贵妃，皇后娘娘最近火大，所以奴婢陪着娘娘出来透气，自然是不会冻着的，就请熹贵妃不要担心了。”
纵是害怕，在熹贵妃的面前，蕴锦也变得能够独挡一面了。
娘娘不会想着跟熹贵妃计较，可是蕴锦不能看着娘娘受委屈啊！
再说这样能跟熹贵妃对峙的日子不知道还有几日了，说不定要不了多久，自己在熹贵妃眼里就是一滩烂泥了。
穆笛看着熹贵妃的脸，隔着夜色只能看到轮廓。那些怒气都是从言语里感受到的。
可听说熹贵妃的家父都已经是王太尉了，王武更是骠骑大将军，这样的隆恩又怎么一脸怒气呢？
“熹贵妃是不是心情浮躁，要多喝一些去火的茶，不然就要像我一样火大了。”，皇后说着，在身旁的蕴锦吓了一跳。
娘娘竟然在熹贵妃面前，这样的场景下说话了！
“皇后教诲的是，只是皇后这是要去皇上那里吧？我劝皇后还是不要去了，说不定皇后去了，真正火大的人是皇上！”
熹贵妃哪里肯让着皇后，一下子就扎到了皇后的要害。
“所以要多谢熹贵妃啊！要不是有熹贵妃在，皇上也不会那么舒心。”，皇后的语气里竟然没有丝毫的愤怒，平静地说着。
舒心？熹贵妃忍不住轻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