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见证了伪神之躯曾经谎言被揭开的鱼谦，对于老者的这句话一时之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似乎对方是希望自己说不相信的，可这件事的性质显然与织和小秋之事不同。硬要这么说不信的话，好像也多少有些别扭。

“我想鱼龙牧，你可能是误会了什么。”察觉出了前者胸中的踌躇之意，西门豹笑言道“我们给你看这个，一是为了提醒你，伪神之躯的话并不都是真的。二是为了通过他在织身上所作的事，引出今日我们谈话的主题，即为何部里要大费周章的策划这次驱虎行动。”

“并不是说因为他在这个地方向你做了隐瞒，就以此推翻伪神之躯所有的言论了，这种思路是完全没有道理的。我之所以这么问，也是想要听听鱼龙牧你本人的真实看法。”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闻言鱼谦细细的回忆了片刻，方才说道“关于为什么与对灾部合作，以及为什么想要终结自己生命这件事。他确实和我提过几次（详见第二百五十一章与第五百九十六章），抛开真实性不谈，我姑且算是粗略理解了他的说法。”

“你说你理解了伪神之躯的说法？”

“呃，算是吧…”鱼谦望着老者略显古怪的神色，微觉不安的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只是我没想到为了取得你的信任，伪神之躯和你说的还挺多的。”西门豹抬了抬手，制止了意欲开口辩解些什么的前者，淡笑道“无妨，就算违背了保密条令，也是伪神之躯的问题。我还不至于因此，而追究鱼龙牧你的责任。你可以和我说说，他当时都是怎么和你说的吗？”

考虑到这是自己接触幕后真相的唯一机会了，短暂的权衡之后，鱼谦还是将当初任源的话语，挑重点简略的转告了老者。

“果然是这么说的吗，对于不了解他的人来说，确实有几分说服力。”静静的听完前者的转述后，西门豹转过话头一针见血的问道“不过鱼龙牧你有没有想过，对于早已彻底抛却人理的异人，我们其实已经不能站在普通人的视角上，来理解他们的想法了呢？”

“这…”鱼谦登时语塞“那西门将军您的意思是？”

“我只是个普通的人类，不要说永恒的生命了，连多活上几十年也是做不到的。”西门豹笑笑道“所以说起来，我当然也是无法真切的站在，永生者的视角来看待这个问题。”

“只是我想要是假设一下，我也拥有了如伪神之躯那般永恒的生命，且不会因为肉体的病痛和衰老所桎梏的话。那么我肯定不会，想要主动终结自己的生命。至少依我看，这个世界对伪神之躯来说，还远没有达到无聊的程度。”

“哪怕是放在千年前，在生产力的限制下人类都能够拥有旺盛的创造力。而到了现在，知识和信息的增量更是呈指数级的增长。或许基础的理论科学陷入了停滞，但由此衍生的各类新兴科技门类，总量仍是庞大的惊人，还有很大的细化空间。”

“就算是拥有无限记忆能力的伪神之躯，我想当今世界仍存在大量他未能涉足的领域。最起码姜少尉偷偷放置在他电脑和随身通讯器中的病毒，不就触及到了他知识的盲区吗？”西门豹满含深意的说道

“你知道吗，在被关在S市异人监狱的这十年，他从未停止过对外界知识的或许和吸收。仅从他这方便的表现来看，就与他那番厌世厌知的说法背道而驰不是吗？依我看伪神之躯对于未来的人生，还是充满了兴趣的。”

“如此说来的话…”鱼谦面露恍然的问道“伪神之躯与部里合作的目的，也不是为了终结自己的生命了？”

“在这件事上，他说的倒并不假。”出乎意料的答案，从老者的口中蹦了出来“他选择和对灾部合作的目的，确确实实是为了找出，能够稳定杀掉自己的办法。”

“这又是为什么？”这番话听的鱼谦感到云里雾里的。

“很简单，因为伪神之躯自己，无法杀掉自己。”

“您指的是，无法自杀？”

“没错。”西门豹忽然调转话头道“我想今晚鱼龙牧你已经亲眼见识过，他的独立领域神赐创生了吧？”

“见识过了。”鱼谦沉声道“那是极为危险和恐怖的力量。”

“是的，很恐怖的力量。但是我想尽管已经亲眼见证过了伪神之躯的独立领域，但鱼龙牧你应该还是没有完全认识到，独立现实具现了‘生命’这个概念，究竟是份怎样的力量。”西门豹耐心的说道

“生命的力量最可怕的地方，并不在于其拥有多么强的破坏力。而在于其无限的成长性，和超乎想象的适应能力，也就是进化！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和伪神之躯，出任务时的情景吗？”

“记得，当时我们中了琐罗亚斯德教派异人的埋伏。”鱼谦颔首答道“他被琐罗亚斯德教派的异人伏击，最终只逃出了只手掌来。（详见第一百四十五章）”

“关于你们小队的那次行动，当时在现场埋伏的乃是S市琐罗亚斯德教派分部内，被称为七罪部队的组织。现场共有三名高阶B级的异人，以及一名C级，和两名D级异人。”西门豹略顿了顿，轻声问道

“对于降临派来说，这当然算是个相当豪华的阵容。但以鱼龙牧你现在的眼光来看的话，就算没有独立领域的加持，你认为伪神之躯一定不会是他们的对手吗？”

“我想应当是伪神之躯更胜一筹吧。”鱼谦皱了皱眉头，想起前夜于琐罗亚斯德教派分部的地堡初始之城中。浑身化为流火的任源举手之间，便击溃了那个七罪部队的首领冥灵。

若是以此横向对比的话，怎么看当初也不该沦落到，在围攻下仅余一只手逃脱的狼狈状态。事实上若是细细想来，后者的表现似乎总是很不稳定。着实让人摸不准他的上限和下限，究竟都在哪里。

“所以，西门将军您的意思是，当时他是在故意放水？”

“考虑到那是他被监禁十年之久后的初战，若说是故意放水也不尽然。”西门豹意有所指的说道“不过他当时让你用氮素炸药，毁掉他身体的举动，绝对算是对那些降临派异人的放水。”

“我想我明白您的意思了。”鱼谦眼神微亮“战斗会让伪神之躯进化，而漫长的监禁则让他的实力退化了，是吗？”

“你的说法不完全对，准确来说。独立现实具现了生命这个概念的伪神之躯，能够在任何情况下找出存续生命的方法。”西门豹肃声说道“并非进化与退化，他只是顺应周围的环境，让自己以能够适应的形态长久存在。”

“因此他永远都无法自杀，因为他能够选择的所有终结自己生命的方式，都会被他的身体找到合适的方法适应下来。除非有能够超越其独立现实级别之上的存在，使用超越他理解的方式将他瞬杀，才能将他的肉体毁灭。”

“而伪神之躯作为所有A级异人中，最为接近S级异人的存在。能够超越伪神之躯的力量，自然就只有具现了独立世界的S级异人了。除此之外A级以下的异人，在彻底抛却人理和现实试图构筑独立领域，也就是所谓的‘二次觉醒’过程中。自身的力量，也会因为独立现实的暴走崩塌而急遽膨胀。”

“若是能够在这个过程中，沟通到了异源的力量，那么就很有可能成功具现出自己的独立领域，觉醒成功成为A级异人。伪神之躯之所以逼迫织，以及当初S市异人自治会的海子二次觉醒，便是想要借助这个过程中与异源的短暂接触，刺激异源毁灭自己。”

“可他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他的意识不是还是能够进行转生吗？”一个问题得到了解答，另一个问题却随之冒了出来“对于伪神之躯来说，仅仅只是毁灭肉体并没有什么意义吧？”

“你说的没错，仅仅只是毁灭肉体的话，并不能终结伪神之躯。”西门豹加重了语气说道“但是却能够为他，争取到极为宝贵的时间。”

“什么时间？”

“作为不完全的‘伪神之躯’，而存在于这个这个世界上的时间！”

“不完全的…伪神之躯？”

“作为人之本源小队的龙牧，你应当知道伪神之躯在转生之后，需要时间来逐渐觉醒属于伪神之躯的记忆吧？”

“我知道，这个过程我记得，是需要整整十年对吧？”

“现在是十年而已，觉醒全部记忆的时间并不是固定的。”西门豹微眯双眼道“转生后的伪神之躯之所以需要时间来觉醒，是因为需要从新开始进化自己的大脑，来使其能够容纳漫长岁月所积累下来的记忆。”

“最初伪神之躯转生，是并不需要那么长时间来觉醒记忆的。只是随着记忆越来越多，他觉醒的时间也就相应变得越来越长。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他的觉醒时间无疑会大幅增加。”

“现在你明白他为什么，会选择与我们对灾部合作了吧？”西门豹缓缓说道“在所有的降临派和猎人组织中，对于毁灭伪神之躯这件事，对灾部的立场无疑是最为坚定的，也是最有可能做到的。”

“他想通过对灾部，找出稳定杀死自己令自己不断转生的方法？”鱼谦愕然道“可他为什么…”

“…要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