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西木晃了晃杯子里的酒,轻啜一口,道,“格鲁吉亚是世界葡萄酒的起源,在那里,有着最正宗的古法酿造,因此酒的颜色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淡。她就如一位美丽的女士,年轻的时候是深红带紫,充满活力;过了三十,变得成熟,会转为正红或者樱桃红。日后随着岁月流逝,她会优雅的从正红变为橙红或者砖红,直至暮年,变成最纯粹的红褐色。”
一面说,他一面将自己的酒杯递到我面前,“你要不要尝尝?”
我眨了眨眼,又看一眼杯中红褐色的液体,听了梁西木的解说,她竟真觉得这酒仿佛真是一位暮年的女士,无端尊敬起来。
一面下意识接过了杯子。
她将杯口慢慢靠近嘴唇,小小喝一口,她或许不如梁西木那样会品酒,可也觉得这酒口感圆润丰盈,口齿留香,是好酒。
“很好喝。”
她傻傻的冲着梁西木笑,又将杯子还给了他。梁西木看着她,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我爸爸叫你来,是为了你跟洛衡的婚事?”
我喉间一滞,没有说话。
梁西木又为自己倒一杯,“怎么不说话?难道要对我保密?”
我摇摇头,“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说,我还没答应。”
“喔?”
梁西木看她一眼,“为什么,你们感情好,订婚不是顺理成章的事?”
我抬眼去看,梁西木态度很平静,仿佛就是自家哥哥在跟妹妹聊自己的终身大事。
我觉得这感觉很怪,又觉得很好,总之,梁西木如果难过伤心,她也不会好过。
“我还不想那么早嫁人,我想再玩两年。”
她含糊作答,梁西木看她一眼,忽然笑了。
“还玩,按虚岁,你都要24了,再玩可就要变成老姑娘了。到时候怕是你愿意,洛衡也不愿意。”
我一呆,他这是,催着她嫁人啊。
我仰头去看他,一脸的征愣。梁西木将杯中酒一口饮尽,随手搁了酒杯,转过头来看她。
“怎么了,难道我说的不对?”
我皱了皱眉,“你希望我嫁人?”
梁西木笑,“我,现在是你要嫁人,你的男朋友来提亲了,我何时说过希望你嫁人?”
顿了顿,他随意道,“洛衡现在一定非常得意吧,这桩婚事不管如何看,都是一桩再完美不过的婚事,所有的人,都没有要反对的理由。可是订了婚又如何,便是结了婚又如何?”
他深深看她一眼,抬手在她肩头拍了两下,靠近她耳朵低声道,“你让洛衡别高兴太早,免得风大,闪了腰。”
说罢,他越过她扬长而去,我在原地愣了半天,忽的转过身看向梁西木消失的地方。
他这是…什么意思??
提亲的事,因为我的犹豫,暂时搁置。
不过何氏的寿辰,还是如约而至。
今年是何氏五十整寿,再加上梁西木回来华庭数年,也已经渐入佳境,因此这一次,梁仲林有意办的特别隆重,北方政府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都来了。
一时间小小的华庭,人满为患,城里的高级饭店,几乎被梁仲林全数包下,用来招待客人。
生日宴会在官邸举行,一大清早,我就来了。
她陪着何氏说了一阵子话,外头就报说洛衡来了。
他代表的是洛鸿祎,何氏又是我养母,因此这寿礼自然是不能马虎。
洛衡进来,先跟何氏祝了寿,而后就拿出了寿礼,我一看,是个很小的锦盒,但是看上去像是有年头了,反正不是新的。
我嘴快,调侃道,“我说你,大老远的来祝寿,不会就拿这么小一个盒子吧?你也太小气了!”
房间里服侍的丫头并来做客的太太们都哄笑起来,洛衡倒是面不改色,“你这话不对,这盒子的确是小,可小,并不代表就不贵重。我这盒子要是打开,夫人保准欢喜。”
这话引得何氏下意识就往盒子上去看,我笑道,“得得得,我倒要看看,你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到时候要是不贵重,我看你这脸面往哪里放。”
洛衡一笑,也不说话,只是将盒子拱手送上,立即就有丫头前来,将盒子拿给了何氏。
何氏接过盒子,在盒身上摸索了两下,慢慢打开盒子,结果一对看着像是和田玉配玛瑙的双喜对牌,立时映入众人的眼帘。
何氏一愣,拿了其中一个玉牌出来,我并不懂玉,拿了另一个在手上翻看了几下,皱眉道,“这就是你说的…贵重之物!!”
洛衡点头,“正是!”
我想去问何氏,可是一回头,就发现何氏几乎热泪盈眶!
我被吓一跳,赶忙道,“好好的,这是怎么了?可是这东西有什么来头?”
何氏却来不及答话,忙看向洛衡道,“这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
洛衡道,“说来也巧,这东西是偶然情况下在一个富商那儿看见的,我看这双喜雕功着实好,便花钱买了回来。”
“把玩了一阵,又碰巧结识了一位得道高人,在他的指点下,我才知道这上头刻的字是满文,这是宫里的东西。后来我又请人仔细查了,方才知道这是乾隆年间乾隆爷赐给当时的肃亲王大婚用的,我想,夫人也是出自肃亲王府,这东西,该是您家里的旧物,因此我今日便大胆带来了。”
何氏喜欢的不知该如何是好,连声说“是”,这东西,的确是出自她家,大清亡了,很多王府失去生活来源,便开始变卖东西。
而这双喜对牌,是她家里最珍贵的家传之物,本是不外卖的,却被小偷偷去,再要渺无音信。
她爹临终前,还嘱咐她哥哥一定要找到这对牌,他们兄妹苦寻多年,却不想在这儿碰见了!
何氏想起前尘旧事,一时心头感慨,不住声的道谢;
而旁人,自是知道洛衡和我的关系,也赞洛衡极会做人,暗思这女婿,洛衡大概是当定了。
又有别人来祝寿,我趁机和洛衡到一边去闲聊。
“这东西,真是你寻来的?”
我有些不信。
洛衡白她一眼,“我在你心里就那么不学无术?我告诉你,小爷我以前是玩古董起家的,别说这一个小小的双喜玉牌,就是皇后凤冠上的东珠,只要你想要,我也能给你弄来!”
我瞪他一眼,“你少贫嘴,这事也太巧了,我不信!”
洛衡和她对视一眼,忽然笑开来。
“真是瞒不过你,这玉牌绝对是真的,不过,是我专门派人找来的,就为了夫人五十大寿做寿礼。虽然是花了些时间,不过,为了讨未来丈母娘的欢心,值!”
我一愣。
洛衡要不提,她都快要把这事忘记了。
自打那日来过她家,秦昭婆婆和元湘倒是还真的再没出过动静。
我脸色有些不好,洛衡有些奇怪,凑近了问道,“怎么了,她们给你使绊子了?”
我撇他一眼,“你不是情报科满分,这事你居然不知道?”
“啧!”
洛衡瞪她一眼,“快说,她怎么着你了,敢欺负我女朋友,脑袋长屁股上了!”
我被他这话逗笑,想了想,反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也就说了那日的事。
洛衡有些惊讶,“梁西木,居然没上钩?”
我摇摇头,“没有。”
洛衡一脸惋惜,心里暗说这元湘真是没用,若她成了,他还用如此费尽心机?!
一转眼,就发现我正看他,大概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眼眸里有火花。
洛衡嘿嘿一笑,赶忙道,“那以后呢,你准备怎么办?看起来,他们这决心也很大啊,就非要嫁给梁西木。这一次不成,总还有下一次,下下次,对方又不是普通人,你防的过来?”
说起这个,我也很烦恼。不过虽是难事一桩,也没到要困扰她的地步。
“怎么防,难道我还能把西木哥哥锁我房里不出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怎么说,应该会有办法解决的。大不了,我就厚脸皮毁约就是,反正我没脸没皮,不怕被人脊梁骨。”
洛衡倒是没她那么乐观,“你打的过那个老妖婆?”
我抿嘴笑,朝着他神秘的眨眨眼,“不怕,我有帮手。”
“谁?”
“不告诉你!”
“傅我!!”
洛衡脑子里过了一遍,谨慎的看了看我,狐疑道,“男的?”
我但笑不语,洛衡大叫道,“不会吧,我这才走了多久,这么快就有新角色了??傅我,你今儿得跟我说清楚,要不然,我就查你个底儿掉!”
我顿时乐了,“好啊,你查完了,别忘记把结果告诉我啊。”
两人正说笑,前头开宴了,有丫头过来请。
我和洛衡还在说连朝的事,一路说说笑笑往前头去,可是还没到地方,就听的外头一阵骚动,不少人都伸长了脖子使劲往外看。
我有些好奇,停了脚步站在原地也跟着往外看,就见幕兰从外头进来,一路走到何氏身边,在何氏耳边耳语了几句,何氏脸色微变,随即就又恢复正常了。
她看一眼梁仲林,笑道,“既来了,就请进来吧。”
幕兰领命,转身往外去了,不多一会,她又回来,而后头跟着的,豁然是秦昭婆婆和元湘。
我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不止是我,刚才还寻喧闹的人群,刹那间安静了下来。
今日在这里的,有一多半都是见过元湘的,自然知道她是谁;
可是身边那位老妇人,又是何人?
场面安静的不像话,有人窃窃私语,还有人看何氏的脸色,何氏权当看不见,笑看着她们祖孙二人走到自己跟前,停了停,道,“元姑娘,你不介绍介绍?”
元湘没有开口,倒是秦昭婆婆,道,“老身是元湘的祖母,名唤秦昭。元湘在华庭许久,老身不放心,特地赶来看看,恰逢今日是夫人五十大寿,因此特来为夫人庆祝,还望夫人不要见怪。”
何氏笑起来,“秦婆婆哪里的话,既来了,便是客,元湘是我家西木的救命恩人,如今您来,我们自然是要当长辈一样恭敬的,还请上座。”
何氏一面说,一面做了个请的手势,秦昭婆婆却不动,她眼眸微眯,道,“不知道,大少在何处?”
何氏笑道,“西木在军部,有公务缠身,大概是耽搁了,还不知几时回来,婆婆有事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