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大家上了船，帝临轻轻地一招手，厚实的雾气就把整个丹枫山藏了起来。

帝临忍痛拔下来了一根长长的头发，挥了挥就变成了一枚碧绿的翎羽。他把翎羽附在晓白身上，说:“小家伙，这回就靠你看着这穷乡僻壤了。”

“穷乡僻壤？”秋宁刚想上去和帝临争执，朝凌立即带着她飞上了楼船。耀辉带上御海虚坐定仓内。帝临轻轻抬手，巨大的楼船就腾空而起。

夜色已经渐渐黯淡，秋宁从船头往外看，万安城的灯光点点亮起，楼船仿佛在火红的星海上行驶。

“现在要加速了。船头那个打杂的小心别掉下去。”帝临张开双手，楼船就像离弦之箭，一下飞出了两三里。

被风吹得晕头转向的秋宁退到了楼内，不满地问朝凌:“他一直这么嘴欠吗？”

朝凌翻了翻白眼:“这家伙生来就招摇，但奈何他辈分比我大，里外我还得称他一声叔父。老祖宗在，我不好动他……否则我早把他的毛一根根烧成灰了。”

秋宁贼贼地瞥了瞥耀辉说:“这回老祖宗也跟着一起来了，咱们也可以放宽心了。就权当是去丰恒城玩了一趟。”

朝凌瞥了瞥窗外渐渐透来的淡紫光彩，说:“咱们还不是直接去丰恒城，咱们得先去见一位三万岁的神灵，它会裁断咱们能不能入场。”

“三万岁？”秋宁吃了一惊，忙问:“那它是谁呀？”

“你是在找我吗？”

无数的莹紫的蝴蝶飞到了船舱里。那些蝴蝶飞得相当缓慢，仿佛在翩跹起舞。蝴蝶间回旋着一团淡紫色的烟雾，一位美人从烟雾中走出来。

她一手持绢扇，一手抖着一根长长的烟枪。那些奇异的烟雾和蝴蝶，都是从烟斗中飞出来的。她的衣裳是浅紫色的抹胸，妆面圆润雪白，发型也是新奇的云朵髻。

“许久不见了，眠谷夫人。”耀辉热情地上前打着招呼。没想到眠谷却一把抱住了耀辉，仿佛亲昵的拥抱只是个小小礼节。

“哎呀，耀辉大人，还跟我客气什么。自从遗珠城海难，咱们可就再没见面了。如今到了我的地盘，必定不醉不归啊。”眠谷轻佻地眯起了眼睛，扫视了一下船内。

“您瞧瞧，您带了这么多贵客，也不托人给我带个信儿。狐狸大公，别来无恙。”眠谷对御海虚微微一笑。御海虚面色尴尬地回礼了。

“朝凌大人，别来无恙。”眠谷轻轻抱了抱朝凌。朝凌在她怀里脸红了:“姨娘，好久不见。”

“秋宁，玩的开心。”眠谷也抱了抱秋宁，秋宁惊讶不已，明明从未见过，眠谷竟然能说出自己的名字。

“你不用紧张……”周围的景象渐渐模糊，楼船和船上众人仿佛幻影般消失了。眠谷和秋宁站在了一片漆黑之中，脚下仿佛是一潭荧光的死水。

“这是……怎么回事？”秋宁慌了。她从未见过这么诡异的景象。

眠谷一摆手，紫色的烟雾扶住了秋宁:“别慌，这是你的梦境。我的责任，就是为你，制造假身份。”

“为什么我的梦里什么都没有？我明明每晚……”秋宁的眼眶一红……

“每晚都会梦到阿律和母亲是吧？”眠谷挥了挥手，漆黑的梦境变得透明。映出了周围的暗蓝星海。

秋宁矗立在高空。她低头，看到梳洗整齐的自己躺在蝴蝶上，无数蝴蝶把沉睡的她托向了一个汇集了万千黑暗河流的水乡。

“现在开始，你要一个人游历这座城了。你一个人静静，去找你要的答案吧，玩的开心。”眠谷微微一笑，那座水乡就变得灯火通明。

那灯火，并非万安城的艳丽大红，而是粉红、浅蓝、嫩绿之类淡雅通透的色彩。金鱼灯、莲花灯、船灯在两岸流动，光彩在水中朦胧地闪烁，如梦似幻。

秋宁往前轻轻一踩就坠向了水乡，就仿佛魂魄从高空坠落，轻轻闭眼，就落入了下方蝴蝶托着的肉身。

眠谷站在高空，轻轻吹出一只小小的蝴蝶，蝴蝶紧随秋宁，化作了一个精致的丝绸面具，戴在秋宁脸上。

眠谷吐出最后一口烟，说:“那就来一决高下吧，窸窣。”

月光从上而下，映出了绵延万里，波光粼粼的河流。四周高耸的青山把流水都汇集到了城中的大湖——镜湖。

钱银江、牡花江和松丹江化作万千河流，满载环肥燕瘦、三六九等的宾客，渐渐汇入镜湖。

月亮行至天心，镜湖熠熠生辉！

所有的小舟竟然垂直划进了湖底。

秋宁猛地睁开眼，她已经被小船带过入了镜湖底部。

湖底不是漆黑的水，而是一个比岸上繁华百倍的水上集市。小船四周满是张灯结彩的酒楼，丰恒城的美人们静静地坐在两岸，用各色乐器轻歌曼舞。

她们羞怯的脸庞，婉转动听的方言软语，都让秋宁赞叹不已。她划了划辉映灯火的河水，发觉它并不寒冷，反而有早春破冰时的温暖。

周围飘散着丹桂和茶叶的香味，一位位面带面具，盛装出席的宾客靠边静听戏剧、购买小吃、参与歌舞……热闹异常。

天空绽放缤纷的烟火，河流辉映烟火和河灯，美得无以言喻。

她已经忘却了，自己已经只剩一人。

她已经忘却了，这里是遥远陌生的丰恒城。

秋宁的小船划到了尽头的长桥前，她惊讶地看着身上精致的丝绸长裙，然后大大咧咧一个弓身，一扎马步，爬上了长桥。

桥上的行人各个面戴面具，行人们大多有兔耳、狐耳、猫耳……或是羽毛和尾巴。艳夜妖行不愧为“妖行”，许多妖精的模样秋宁都见所未见。

秋宁被周围的甜味儿吸引，穿过了青石雕刻的长桥，来到了摊位前。

“这可是来自常夏城的蜜饯，美人儿你要来一份儿吗？”店主的手背生着鳞片，似乎是鱼妖。他戴着面具，看不清面容。

“可我和伙伴们走散了……没有银子啊……”秋宁摸了摸脑袋，发现了发间的发簪。

“您第一回来艳夜妖行吧？”店主笑了:

“这里不收银子……”

“我们只要，你的一段，小小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