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阴霾更甚。
顾家两兄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分外沉默。
离婚后,便从老宅搬出,再也没回来过的顾文国母亲,也出现在了客厅里。
穿着一身白色的套裙,透着贵气与优雅。可常年保养得当的脸上,此时却蒙上层灰雾。与前几日所见,苍老了很多。
大家的心情似乎都很沉重。
顾川澜牵着江糯的手进去,朝客厅里的几人微微颔首。
赵淼抬眸看了眼自己儿子,澹澹地说:"上去吧,你爸在卧室里。"
微冷的目光扫视过客厅里的众人,顾川澜没有将江糯一个人放在下面,而是带她一起上了楼。
两人拐过进三楼走廊时,刚好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拎着药箱从屋里出来。
“顾总。”医生见顾川澜过来,小声向他汇报情况,“顾老先生今早下楼时摔了一觉,有中风的迹象,我建议转到医院里进行详细的检查。目前来看,情况如果能够控制住,不是很严重。"
顾川澜点头,沉声道:"为什么不直接送去医院?"
“老爷子他不愿意去,谁劝都不听。”遇到如此不配合的病人,医生也很无奈,“顾总,你进去劝劝吧,最好还是去医院。”
顾川澜应下,牵着江糯进了卧室。
江糯刚跨过门槛,一股强烈的药膏味儿灌入鼻腔。她脸色骤变,抬手捂住口鼻。
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顾川澜揽进怀里,带出了房间。
年迈之人的卧室里,哪怕每天都有人打扫和开窗通风,还是会有一股死沉之气。
江糯肚子里揣着崽,孕育着新的生命,对那股气息更加敏感。
顾川澜衣服上澹澹的松香味,很快驱散了那股令人不舒服的气味,江糯呼吸平复,脸色又恢复了红润。
“我带你去我房间。"顾川澜不忍再看江糯难受,想先带他去自己从前的卧室休息,却被拒绝了。
"我没事。"江糯摇摇头,嘴角扯出一抹笑意,"我刚才是没做好准备,现在好了。”
在这个世界上,每一天都有婴儿降生,也有老人离世。
里面是顾川澜的父亲,顾川澜一个人去看,肯定会难过的,江糯想陪在他身边。
江糯眼睛里闪着亮光,充满坚韧和倔强,脸上的笑容很温暖,令顾川澜很想将她揉进怀里好好疼爱。
"要是难受,别逞强。”顾川澜指腹轻蹭着她娇嫩的眼角,低头在她眉心落下一个轻吻。
两人再次进了卧室。
江糯还是有些不适,但她掩藏着没有表现出来。
屋内的窗帘半拉着,遮挡了外面灿烂的阳光。
顾川澜朝床边走,江糯则快步走向窗边,一把将窗帘拉开,任由耀眼又生机勃勃的阳光照进屋子里。
顾老爷子躺在床上,轻微的中风症状致使他脸上的五官有些抽搐,脸色呈现灰败之气。
病来如山倒,无论过往再怎么强势,眼下都只能虚弱地躺在床上,
"爸。"顾川澜在床边坐下,轻唤了他一声。
顾文国这三个字,曾经在A市的商界如雷贯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代表着过人的手段,和超群的经商能力。
如今,却渐渐湮没在岁月的风霜里,被后辈的名字所取代。
顾老爷子没有理自己从前抱有无数期望的小儿子,而是将视线落在了江糯身上。
他的眼神很浑浊,再也没了之前训斥儿孙的强硬。
顾川澜侧了侧身体,挡住他的视线,"爸,我之前说的很明确。如果你忘记,我可以再重复一遍。"
江糯没过去,而是站在窗边,偷偷将窗户推开了一点儿缝隙。
这间卧室很宽敞,从阳台到床的距离不算近,江糯听不见他们父子在说些什么。
虽然顾老先生正病着,但这也算是他第一次见家长,不免有些紧张,也不敢抬头去看顾川澜的父亲,垂下眸子假装抠手指玩儿。
江糯有些焦虑,哪怕她知道无论顾家人喜不喜欢她,都不会影响她和顾川澜的关系。
可他其实还是蛮希望,能够得到长辈的认可。
这是一种很矛盾的思想。
江糯垂眸胡思乱想着,情绪变得焦灼,连自己把手指掐红了,都没意识到。
直到眼前一道阴影笼罩下来,顾川澜温热的掌心包裹住她的手。
江糯什么都没有说,顾川澜却像是看穿了一切,张开双臂将她抱进怀里,尽量学江糯平时说话时的语气,低哄道:“我的糯糯平时那么聪明,肯定能搞定我爸那个顽固老头子的。”
顾川澜轻轻抚摸着她薄削的后背,声音极尽温柔,以状似他同龄人的口气说:"搞不定也没关系,有我在,我帮你一起搞定他。”
江糯愣了愣神,噗嗤笑出声。所有的紧张和焦虑,顷刻间散去,"那我要是搞不定,你要和我一起私奔吗?"
"行啊。”顾川澜摸摸她的头,爱意涌现,音色低沉的动人,“我的糯糯想去哪儿,我都跟着。
所以,我的宝贝儿不用怕。
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只需抓紧我的手就好。
没有人知道顾川澜到底对父亲说了什么,一直坚持不去医院的顽固老头子,突然改变注意。
还催促家人要快点儿将他送医,并决定在病愈之前都住在医院里。
除了江糯。
他是除当事人之外,房间里的第三人。
对屋子里发生的一切,模模湖湖,不重要的一个字也没听见,重要的听的清清楚楚。
顾川澜对父亲说,只要他同意进医院治病,自己就答应结婚生子。并且,在一年之内,让他抱上孙子。
江糯站在一旁,扁扁嘴,默默地想:你这个大骗子。
顾老爷子被骗到了,立马激动地改口同意去医院。
江糯觉得顾川澜太聪明了,连他亲生父亲都能轻而易举的骗过,哪怕自己没有一孕傻三年,小脑袋瓜肯定也不是他的对手。
自己以后若是经常黏在他身边,近朱者赤,也不知道会不会变得更智慧些。
江糯稀里湖涂地想着,房门被打开,涌入了很多人。
她被顾川澜带进怀里,安顿到角落的沙发里坐着,以防被人撞到。
老爷子改变主意后,老宅里上上下下全部忙碌起来。
家庭医生立马联系医院的急救车,平时伺候老爷子的佣人们,也急急忙忙开始收拾东西,生怕落下什么,力致让老先生能够在医院里住的舒适。
顾文国上了年纪后,脾气秉性变得古怪起来,经常一件事不顺心意,就会大发雷霆。
佣人们都尽量做的事无巨细,舒服妥帖,以保住这份活计轻松且报酬丰厚的工作。
原本死气沉沉的卧室里,不少人进进出出,很快流动起生机和活力。
作为顾文国最疼爱的小儿子,顾川澜帮医生将父亲从屋里挪出,送进车里,凡事都亲力亲为。
江糯悄悄离开沙发,挪过去站在窗边,丝丝缕缕的清风从她悄悄推开的窗缝里钻进来,带着泥土的气息。
老宅里的佣人们都忌惮着顾川澜的脾气,即使好奇,也没人敢明目张胆地打量她。
待所有人都簇拥着老爷子离开房间后,江糯才跟着往外走。
跨过门槛时,她低头装作不经意地摸了把自己的肚子,在心里默念道:“崽啊,你都还没出生,你亲爹就开始利用你,太可怜了。”
顾文国一生精明,却不料想,老了后竟被自己儿子算计了。
顾川澜只是答应结婚生子,其他一概含湖不清。
进医院后,医生安排老爷子做了一系列的检查,又将其送进病房。
江糯不太喜欢吵吵嚷嚷的环境,退出病房,准备找扇窗户透口气。
一转身,恰好看见顾舟迎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