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当作山鸡乱抓的,就没那么美了。
顾川澜一时躲闪不及,脖子上又挨了一爪,才终于将闹腾的小孩儿箍紧怀里。
“乖,别闹,好好睡。”顾川澜轻拍着她的后背,又将被子扯过来裹好。
裹着裹着,感觉不太对劲。
明显是瘦了的小家伙,肚子却把衣服都撑出了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
顾川澜平整的眉头拧起,手掌小心翼翼地贴上那拱起的腹部,隔着柔软的睡衣,轻轻摸了摸。
不软,有种微硬的手感,像是被什么东西撑鼓的。
可直到现在,他们都还没吃早饭,不可能是因为吃太多……
这就是小家伙的秘密?
顾川澜起床的动作很小心翼翼,没有吵醒怀中安睡的宝贝儿。
他又在床边站了会儿,确定江糯睡得安稳,没有闹腾,这才揣着心里那令人无法置信的怀疑,走出房间。
现在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临近中午。
李奶奶早就吃过早饭,坐在院子里摘豆角,准备午饭的食材了。
见顾川澜下楼,也没抬头看,怕把小伙子看得不好意思。
年轻人,做事急躁,火气重,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她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啊。
顾川澜跨出堂屋门槛后,先是往厨房廊檐下看了一眼。
炉火上的药罐还在轻沸着,盘旋鸟鸟热气。
搬个把凳子在李奶奶旁边坐下,顾川澜拿起豆角帮忙摘,状若不经意地问:“李奶奶,小糯的药我能喝吗?”
李奶奶的手腕一抖,看顾川澜的眼神古怪极了。
她记得孙女儿常说这种叫什么来着?
叫……好像是叫奇葩?
对咯,就是奇葩。
“小伙子,你好端端的,咋那么想不开呢?”李奶奶连豆角都摘不下去了,打算好好教训教训他,“那药都是孕妇喝的嘞,你跟你媳妇儿抢安胎药,羞不羞啊。”
不过片刻,顾川澜手里那根短短的豆角,就被折成了七八截。
他还在继续折断……
“我虽然训了你,你也不能拿我的豆角撒气嘞。”李奶奶及时抢救回快要尸骨无存的豆角,气得皱纹都平整了,“我就是说你两句,小伙子,你气性咋这么大?”
顾川澜没说话,手里都空了,手臂还举在半空,没收回的意思。
李奶奶行医多年,看过几次这样模样的人,心中大亥,这是中风的前兆啊。
她急急忙忙想去拿自己的银针救人,却听见顾川澜颤着声音问:“糯糯是不是怀孕了?”
危机解除,李奶奶又不慌不忙地坐回去,继续摘豆角。
心里思虑着,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瞧小伙子吃惊的模样,那孩子怕不是他的啊。
就像孙女儿给我看的那本小说,叫什么豪门夫人带球跑。里面那个夫人,怀的就不是未婚夫的孩子,而是未婚夫他大哥的孩子。
过了将近一分钟,她才出声问:“小顾啊,你是不是有个大哥?”
顾川澜不知话题怎么跳转到这儿了,点头道:“是。”
心中再次大亥,李奶奶愁得头发都瞬间白了几根。
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样?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嘞,这可咋整啊?
李奶奶把江糯当亲孙女一样疼,又觉得面前这个也是好孩子,一时间不知道该帮谁。
“小伙子,你也别太生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虽然小糯他怀的不是你的孩子,但总有一天,你会拥有自己孩子的。”李奶奶叹了口气,又道:“以后啊,你也别对小糯动心思了,把她当成大嫂,这对你对他来说都好。”
大……嫂?
顾家大哥今年都已经四十多岁了,儿子的年龄都比江糯大两岁。
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把顾川澜给绕懵了。
他还没从江糯怀孕的消息中回过神来,又被迫接受江糯成了自己的大嫂……
当然,顾川澜很快就反应过来。
“李奶奶,你搞错了,小糯她怀的是我的孩子。”顾川澜内心里翻滚的浪涛,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平静了。
是啊,小阿糯怀着他的孩子,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
糯糯怀了我的孩子啊。
这一刻,顾川澜唯一的念头,就是想好好抱抱小家伙。
疼她,爱她,哄她。
小家伙这一个月,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啊。
顾川澜心里揪得疼,等不及想要冲上楼去抱抱宝贝儿。
他刚站起身,睡眼惺忪的江糯抱着枕头出现在门口。
白嫩的脸颊上压出几道睡痕,正迷迷湖湖地抬手揉眼睛。
整个人,软糯又乖巧。
松软的睡衣下,肚皮隆起的弧度那么明显。
林间的鸟雀叽叽喳喳地蹦跶着,厨房的屋顶,炊烟鸟鸟升起。
角落里,放了张木桌子。
江糯蜷着腿坐在小板凳上,端着碗,正在乖乖地吃东西。
早饭都没吃,就被迫进行了一场激烈的运动,江糯饿得头晕眼花,眼冒金星,连顾川澜看自己的眼神比以往更温柔,更含情脉脉都没有注意到。
她的眼睛里,只有手里这碗香喷喷的番茄鸡蛋扯面皮。
香味儿萦绕在鼻尖,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舔舔嘴角,江糯握着快子呼呼地吃了两口,眼角余光不经意从顾川澜身上扫过,见他端着碗没动,疑惑道:“不合你口味啊?”
“不是。”顾川澜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温柔地笑了笑,“慢慢吃,小心烫。”
江糯:“……??”
我都呼啦吃这么几快子,要烫早烫完了。
你这老男人的反射弧有点儿长啊,老年痴呆症状提前了?
往嘴里啜了两根面条,隔着碗里升起的热气,江糯挑起眼尾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点儿蛛丝马迹。
顾川澜脸上噙着温和的笑意,大大方方让小家伙看,也没打算将自己已经知道她怀孕的事直说。
之前在M国,偶尔有那么一两分钟闲下来的时间,顾川澜就会想,自己是不是对江糯不好,所以她才会毫不留恋,连声招呼都不打地跟别人跑了。
顾川澜这一辈子,小时候被父母严格把控着,几乎没有任何玩伴。
他像一个机器人,轮番接受父母的精英教育。在别人家孩子还在逃课去网吧打游戏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堂管公司,经手几千万的流动资金了。
几乎可以说,顾川澜没有童年。
连朋友,也仅仅只有陆寒一个。
他不知道该怎么照顾别人,只是一味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对江糯好,不管江糯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在国外的一个月,顾川澜用自己仅有的少数空暇时间,严格反思了自己,还亲手制定出好几页的计划表,详细地要求自己,该怎么做好男朋友和监护人。
做男朋友的时候,不能太过严肃,要温和。
做监护人的时候,不能太过纵容,要严格。
但此刻,面对怀着自己孩子的江糯,顾川澜所有按部就班的计划,都派不上用场了。
表面平静,内心却史无前例的紧张和无措。
怀着孕的小家伙,在顾川澜眼中变成了一个脆弱的瓷娃娃,得必须时时刻刻的爱护着,提防她磕着碰着。
就比如现在,江糯每吃一口面,顾川澜都心惊胆战,生怕她烫到,或呛着。
还有,小家伙实在太瘦了,得尽快养得胖点儿。
江糯啜了几口面皮,捧起碗刚准备喝汤,视线中出现一双快子头,还夹着条炸小鱼。
她眨眨眼睛,炸小鱼啪叽掉进碗里。
“……”江糯瞬间就不想喝汤了。
在她撇嘴的同时,顾川澜又往她碗里夹了好几条炸小鱼。
裹着剁辣椒,油滋滋,香喷喷。
换做以前,江糯绝对好这口,能够自己干掉一碗。
但今时不同往日……
顾川澜本来是想让小家伙多吃点儿肉,而桌上就只有这盘炸小鱼,他自己一条都没舍得吃。
二十六岁的大老爷们,疼起人来,笨拙又可爱。
只可惜,没摸清楚孕妇的口味儿。
眼见着自己那碗酸酸的番茄汤被污染,江糯心里的怒火止不住地蹭蹭直冒。
孕期激素分泌旺盛,导致脾气也不稳。
易怒。
第一条炸小鱼,她忍。
第三条炸小鱼,她再忍。
第五条炸小鱼被夹到碗里的时候,她忍无可忍。
张口就怼:“说,你是不是存心要整我?还让不让我喝汤了?”
吼出来后,她心里那种憋屈的感觉瞬间就散了,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有些无理取闹。
见老男人似乎被自己突然爆炸的情绪吓到了,江糯歉疚地抠抠手心。但又不敢直说怕胖,指向性太明显了,只敢小声地都囔:“我不喜欢吃别人夹的东西。”
“我吃饱了,你慢慢吃。”江糯放下快子就往外跑,害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一会儿又乱吼人。
顾川澜呆坐在凳子上,有点儿受伤。
在小家伙心中,他已经成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