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维德·王
联合355年10月16日 蒙特索斯 地下陈列室3层
决定总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对我而言。总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悲壮,一种似乎永远都无法再生的特殊的情感即将消逝;而我看着它从我的手中,从我的把握中逃开,会从我所存在着的所有地方——抽出身来,消失,消失。做决定就是把自己完全毁灭,又造一个新的;通常伴有无穷的悔恨难以言说,却怎么也找不到表达的方式和自己究竟要说什么的一个具体的说明……过去的沉沦就这样发生,如长满苔藓的陈旧箱子沉入水中。你知道有一个人站在那里,站在透明的玻璃箱子里,从不知有多么深的水下望着你。不仅是一个,而是好多,无数……几乎在你每次作出决定时,便有一个自己从高崖跳下,身上拴着沉重的负担,通常是无法逆转或者根本无意逆转的——就这么离开你,头也不回,义无反顾。你感到灵魂被抽出了一部分,不,是全部;然而在这由存在转向苟全的瞬间,你曾想要一个完满的灵魂,你曾想要随着一切消逝,抱着那个离开的自己一起跳入水中,即使是短暂的一瞬,即使是我们自己也意识不到的灵光一闪。但是我们从不曾这么做过……于是我们每次由过去的悬崖向下望去,总会望到千千万万双或深或浅的眼睛从不知多深的水下向自己注视。但你知道,那都没有区别。我们一次又一次地新生,一次又一次地被剥得干干净净,然而却违反规律地继续存在下去……
蒙特索斯有一处谁都无法找到的地方:幕墙存在这一处碎裂的地方,是二十天前的地震将外墙内的隔层动摇了,主垂直沟塌陷了下去,陷入地壳,生出一道黑暗得可怕的裂隙。我正是望着那里时,产生了一种饥渴的、难以抑制的欲望。全身上下的躁动已经告诉了我一个显著的事实:为什么不去尝试?这算不算得上是一种决定?一个决定?远处的什么东西闪动了一下——我从两块因高温而熔化的玻璃之间望到了扭曲的、彤红色的景象:火山与熔岩,在不可思议地耀眼地闪烁。是的,不管从什么地方,向极远之处眺望,总会有些连你自己都不确定的东西存在。而在那里则更加奇怪。一些预计不到的东西悄无声息地发生着,产生龌龊的反应,躲过我的耳目。
于是总有那么另外的灵光一现的时候;那种在无数丑恶的自我抽离的繁殖中不知怎么积聚来的能量终有一天将薄薄的壳挤出一条裂缝的时候;就像自己在不断地、不停地增殖,就像那些你身边的并不理睬你的自己帮助你——或者不如说是害你,把你赖以生存的唯一屏障,那层幻觉的网挤破了。汁液流出来,你终于察觉到这是那么多次虚伪的新生赖以生存的东西,如此卑劣,如此丑陋,如此缺乏尊严……它们一滴又一滴地滴下悬崖,没入水中,悄无声息,就像从没有存在过。现在轮到你自己跳下去了:你并没有存在过,你过去没有,未来也不会有;只有现在,只有这一秒,只有这十分之一秒,你正在存在。你突然想到这些,你突然觉得幻觉全部碎裂了。无数片镜子碎成成千上万黑灰色的纸絮,漫天飘扬,天空与海洋被它覆盖,被它充斥,被它占据得密不透风。你看不到太阳——血红色的太阳,是的,那个绝望的球。那个球突然对你发出命令:来啊!它从前从未说过话,你从未见过它活动过!它是墙那边的一部分,它为什么会知道你,就像你为什么会知道它?规律在你身边,不在别处。你掌控着世界!不如说只是掌控着自己,完完全全:每只手,每只脚。最重要的是听到的声音和看到的光亮。风要刺穿你,你并不感到不快。七颗星星闪现:好像它们是太阳的子民,那位从来没有发号施令过的大能者的忠实仆役。它们本来并不在天上,不知是谁把它们挂了上去;但你很快便会发现——那些只是倒影,真正的它们在水下不知多么冰冷的深处。但是它们诱惑着你:你不能不去。你向前迈步……你从未感到如此恐惧,又从未感到如此心情舒畅。污垢的消散总是好的,好过多少东西!现在要做的只是彻底清除它们,而……
就在那时一双巨手逆转了一切。可能我只是模糊地看到它,或者不如说是残存的一点点幻觉而已。但什么也不能打扰的你,偏偏也是绝对不能被打扰的:那些尚未发生却即将发生的一切,都被这突然而来的闯入者吓了一跳,戛然而止了。我望着高台下的裂隙,生出可耻的恐惧。是汉弗莱斯·古里斯丹特发来的:“如果可以的话,现在来找我。”什么都消失了。正常的一切正在发生。我不仅在过去存在,在现在存在,而且仍旧会在将来存在。永远!同联合一起……
PS:5月13日随性更了一发。后续估计要等一个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