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形的大厅里刺眼的血液撒在靠后的办公桌上,安图格歪着被撕裂的脖子仰卧在椅子里显然已经死去多时。房间里有不少文件柜与柜台和桌子被翻得底朝天表示这是一场凶杀。他的身后不远处有一扇开着的门,有一摊血线沿着他身旁流进内部。
但是他的胸口上却画蛇添足的插着一把短剑,仿佛恨那个家伙死的太简单了般。不断滴落的血液似乎想表示这具尸体是新出现的,但他身上的尸斑可并不是那么想——已经非常多了。
有某些人刻意在制造那种样子。
不过这并不影响灰烬优先走到其中一个架子旁,拿起放在上面的篮子里的桶酒。熟悉的触感让他焦躁的追猎欲望逐渐平息下来,不死人终于察觉到自己能够逐渐控制脚步停下来。
这是他送给某个少女的东西,不过似乎一直没有等到可以用的时刻。不过这种东西本来就应该在达成目标之后再喝下,到了那种时候一定要盘腿坐下举杯相撞才是最合理的——
记忆模糊了。灰烬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死掉了一次,有些东西从不死的诅咒中挣脱彻底离开了他。
拳头被用力握紧,不死人沉默着走向房间的深处那个叫安图格的男人身旁,用新的记忆去填充被忘记的东西所留出来的空洞。
他并不伤心。只是专心的注意到一本记录被放在桌脚,他便自行翻阅起来。
遗忘这种事情已经成为他旅途的一部分,无论是愤怒还是悲伤都没有意义。就如同用热气球浮起的飞艇如果停下点火为失去的空气默哀,那么得到只会是轰然一声巨响坠落到被称为‘不死诅咒’的陆地上变为一个活尸。
这是一本明细,关于娱乐团的生活明细。记载他们从一个名为‘阿列罗卡’的地方出发开始表演之旅的日常生活出入。
最开始的时候这只是一群抱着‘战争太麻烦了,不如出去避避风头冒冒险’想法的几个年轻人,安图格是他们的领头人,卡兹兄弟则是他的智囊。他们一路到访了许多国家和地区用着糟糕的表演和笑话混日子,有些时候甚至不得不靠当冒险家维持生活,但最后他们还是回到了娱乐团的路线上。因为作为领头人的安图格是个不怎么喜欢打架的怯懦家伙。
寂静的房间只剩下平缓的翻书声,如果忽略那些血液这看上去或许更像是一个学生在向老师请教问题。但也仅仅只是像而已。灰烬歪了歪头有几页纸被撕掉了,但不是完全靠撕扯而是后面用剪刀之类的东西进行了仔细的修剪保证了观赏性。
战争开始了。那个时候娱乐团已经壮大了一些,核心成员增加了被称为贝卡的前死灵法师与从死人堆里找出来的列格。其他的人有的在战争中选择了回家,有的选择在其中一站停下来安顿生活。只有他们还在旅行,但看得出来他们的方向变了。开始有目的的移向帝国,灰烬推测那些被撕掉的页数里都写满了他对帝国的愤怒与骂喊。只是最后还是选择处理掉了,真是个细心而脆弱的家伙。
最后他们在铁卫城结识了一位解咒师与协助者,他们便在这座城市安顿了下来。
灰烬从头盔的缝隙中扫了一眼桌面,在尸体的不远处有一个相框上面恐怕是娱乐团全员。那并不是一张全部都在笑的照片,而是一群有着坚定眼神准备实行什么计划的行动者。
明面上是帮助城市,但行为却是在地下修建一种叫做塔的建筑。那是利用之前战争留下的废弃军用材料与孤儿院地下的空间而进行的一项工程,他们坚信这座塔能够让他们向帝国发起一次成功的复仇。在最开始的时候是这样。灰烬仔细的看着一些信息被不着边际的与清单混合在一起,要理解必须仔细阅读如果不是灰烬恐怕很少有人能在这种环境下站在原处看书。
他们在协助者的帮助下对这座城市内部进行破坏,在暗地里对多个军用设施进行破坏。其中就包括了魔能炮台,灰烬想起在刚进城时看到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建筑和围墙,那些果然不是建筑风格而是被破坏的样子。
‘贝卡安慰我至少我们没有杀那些孤儿,只是用他们的身体部件作为部分能源而已。’这便解释了那个孤儿院的用途,也许并不包括纯粹的利益。只不过当其他人看到的时候恐怕只会如此想——一群恶魔。
他们通过解咒师的帮助在忽悠走卫兵后瞒着大部分人把奥格斯一行人‘迎接’回城,然后毒杀了他们。列格与卡兹作为搬运者将他们的尸体抛入了安里庭院。页数缓慢的翻动着,灰烬听见有脚步声在靠近。但是他并不在意。
‘这让他们回忆起X天前的上一次抛尸。’灰烬稍微往回翻了几页,他知道那是在记载收入魔能核心的那一天。
与许多人的会面里并不存在清晰合理的交流,有些时候冲突会成为理所当然的解决办法。
如果这本书传出去,娱乐团在铁卫城看来会被当作彻头彻尾的伪君子、恶魔以及间谍和入侵者。毕竟他们破坏军事设施,用居民的身体作为工具能源,制造对铁卫城有威胁的武器,渗透铁卫城的治安部分以及杀害对于他们来说的重要人物。
他们想直接死去恐怕都很难。脚步声猛地停滞在灰烬身后的不远处。
“团——!”喘着粗气的话语被卡在脖子里难以置信到无法发出只能缓缓的泄了出去。
黑红色的气息萦绕在灰烬脖颈旁示意他转过身去,迎接某些他已经准备好的事件。
一般来说祖传手贱的不死人总是有办法触发奇怪的战斗,这次也不会例外。
那是已经全副武装的三人组,锁子甲与灰色的铠甲锁在列格身上只露出一张扭曲的面孔。
“你这肮脏的牲口!你做了什么?!”面对这些话语满身是血的灰烬只是默默的举起了剑盾,他不怎么喜欢说太多话。特别是这种时候他甚至不愿意解释,或者说对于他们来说误解是最好的。
撑着组合杖的死灵法师贝卡颤颤巍巍的把手向前伸起似乎释放了什么侦查法术,但紧接着他的手便痛苦的遮住了老泪纵横的面孔。
“天啊……安图格。为什么……我们可以投降的,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我们已经准备好结束了……为什么?”
在不同立场的人看来正常即是错误,在同样立场的人来看错误即是正确。矛盾与冲突只要有人类存在就会存在,无论是什么时间哪怕是现在这荒废的世界。
“抱歉,我的错。我不应该把你们叫住。最开始的时候我就不应该叫住你们……在这个城市里行动……”一个穿着斗篷的女性捂着头靠在墙壁上,她似乎就是那位最后入团的解咒师。但是已经够了。
他们不需要让灰烬证明这只是一场误解,在这里进行交流让对方意识到杀手另有其人更是毫无意义。在他们看来他们恐怕已经快完蛋了,塔被协助者莫名其妙的提前启动引来了大量正好与泽洛雅一同回归的铁卫城军队。他们错开时间绕路回到娱乐团也许只是为了——
死在这里。于是,悲伤的三人停下了那如同宣泄的声音,如同即将落下的断头铡般拔出武器走向灰烬。
斧头在地板上带起细小的裂痕,法杖上细小的光斑如同引擎预热般浮现,而一把弩从解咒师的斗篷下拿出来。
或者说与他们的团长一起逃走?这里似乎少了些书上记载的人。但对于灰烬来说那只是完全无用的微小希望。所能给人带来的只有期待的痛苦。现在是时候休息了。
他听见大厅里传来结构崩坏的巨响,一团急速掠向灰烬的黑影窜入灰烬视线。可灰烬能在乎到的只有自己脚步踩在地板上所带来的沉重的响声。
而他会带来的是,他们所期望的‘希望之死’。
这些都是相同的愚蠢,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表达形式不同的愚蠢。
是让灰烬足以记住的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