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波会在每天的必做功课之余，给自己安排额外的任务，一般周五晚自习回来，都会做习题到十二点半休息。

他自我要求苛刻，做不完，不休息。

坐在书桌前已经半个小时，仍然没法儿集中注意力。

被欺负的画面，在脑海中久久不去。

蒋金楠的嚣张嘴脸，胖子嘲讽的话语，欧阳彤被强行拖走时赵晓彤心中的彷徨无助。

这些画面，令他固守的世界观都在动摇。

从小受到的教育都是老实本分，赵小波是个孝子，做的很好。

可老实本分最终换来了什么？

被欺负？

女朋友都保护不了？

这些负面的情绪令他抓着头发，心里烦躁，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尤其想到蒋金楠拉着欧阳彤的手腕儿，把欧阳彤强行拖走的画面，他狠狠的握住碳素笔，手背上青筋爆了起来！

啪！

一声脆响，手里的碳素笔竟然被折断了！

赵小波回过神来，扔掉断笔残骸，狠狠的在自己胸口捶了一拳。

"赵小波啊赵小波，你这个没用的废物！除了学习，你还会什么？除了欧阳彤，你还有什么？"

父亲去世过早，赵小波年纪轻轻就受到这样的重创，平日里他早已经习惯了把情绪关押起来。

在学校里，他对所有人报以微笑，同学们没见过赵小波难受的模样。

可自己一个人，彷徨无助的坐在书桌前，看着面前的物理练习题，赵小波心中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苦痛，身子颤抖，哽咽的流下眼泪。

"别人都有完整的家庭，有父亲的保护，为什么我没有！"

他哭的时候仍然要隐忍，因为母亲唐蓉的情绪更加脆弱。

母亲总觉得对赵小波有愧疚，小波懂事，永远不让母亲因为家庭不幸的事情而自责。

所以不论遇到任何坏事，全部独自一人默默承受。

他深呼吸，努力压制哽咽时喉咙的抽搐。

心中默念自己经常用于激励自己的话，"小波，振作，爸爸在天之灵看到你努力的样子，会保护你跟妈妈的！"

"就这样！哭过了之后，一切都没事了，努力学习！加油！"

小波总体来说是个情商比较高的人，自我疏导能力非常好。

哭了一会儿，他抹去眼泪，在硬木凳上坐姿笔直，重新找出一只黑色碳素笔，开始做习题。

才看完一个选择，门铃响了，他赶紧起身要去开门。

唐蓉在卫生间洗衣服，距离门更近，拦住他说，"我去开吧，小波，你专心学习就行了，别分心！"

赵小波听话点头，坐回椅子里，已经十一二十了，这么晚，谁会来啊？

"孙姐？这么晚，您怎么来了？房租不是明天才交吗？"

唐蓉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位中年胖女人，身高不到一米六，体重估计跟身高差不多，胖手不断拍打脸上的**膜。

"唐蓉，我看你没睡就过来找你，有事儿跟你说！"

踏着小拖鞋，胖脚几乎要撑破拖鞋的鞋带，身上穿着粉色绸缎睡衣，当然是最大号，最肥大的那种。

面膜贴不住的地方，全是雀斑，长了一对三角眼，一副不善的包租婆模样。

赵小波光听到孙姐两个字，心中就咯噔一声。

"她又来催房租了？不是明天才到日子吗？"

小波放下笔，耳朵贴墙，仔细听客厅里的谈话。

孙姐噼里啪啦拍打着胖脸，"唐蓉啊，我今天不是来收房租的，我是来通知你，今晚收拾好行李，明天从这里搬出去！"

唐蓉大吃一惊，"搬家？为什么？"

这也太突然了，现在都快十一点半了，怎么这么突然的通知自己搬家啊！

唐蓉母子租的这个房子，是个旧式的筒子楼，五十平方，两个小卧室，月租一个月一千多，简装修，住的还算不错。

就是这个房东孙姐，是个磨人的品行。

筒子楼就旧房改造时候的安置房，孙姐家原来的平房房间多，拆迁后按照面积换了两套楼房，她要了个上下楼。

一楼自己住，二楼用来出租。

唐蓉搬进来半年，几乎每个月都要为水电气的问题大费周章。

孙姐这人爱占便宜，经常在水电气上偷偷改几笔，让唐蓉多交钱。

但是自从丈夫去世，唐蓉过的精打细算，电表跳了多少字，每个月用了多少水，她都算得清清楚楚。

为此，没少让孙姐憋个脸通红，无地自容。

孙姐就竟让抱怨，说自己家房子多好多好，看她们孤儿寡母可怜，才用这么低的价格租。

其实唐蓉心里清楚，旁边带空调的才一个月一千一百块，孙姐这房子除了干净没别的优点，一个月一千实在不少了。

南州到处旧楼改造，建筑面积五十平方的小筒子楼除了这里，基本没有了。

唐蓉为了给小波提供一个相对好一些的学习环境，就没有选择平房租住。

小波知道母亲忍气吞声都是为了自己，其实按照他的意思，就租住几百块一个月的棚户区就好，犯不上每个月为房租花一千多呀，还经常要忍受这跋扈房东的欺负。

孙姐为人鬼精明，看透了唐蓉的想法，从上个星期，就想方设法的要加钱，一个月加五十，唐蓉哪儿能干啊。

租的时候她们签过合同的，唐蓉觉得，说多少，就多少，不能坐地起价。

可孙姐觉得，半年前白菜不是现在的价格，物价房价都呈上涨趋势，她的房租应该与时俱进，增加没什么错误。

两人没谈拢，孙姐肚子里就一直憋着气。

她是个走路不捡就算丢的主儿，看到隔壁大婶儿房租高几百块钱，自己心里难受的不行，就像吃了大亏似的。

所以一边跟唐蓉斤斤计较，一边让她家里孩子在网上发信息，房租订到1200一个月，寻找下一家租户。

这不，今天果然有两个上大学的小姑娘打电话了。

两个姑娘，上学之余在附近的手工艺制品厂兼职。

一个月也有一千五六的收入，每个人拿出六百应付房租，不算困难。

最重要的是，他们觉得孙姐这个房子里收拾的很干净，但其实都是唐蓉的功劳。

今天上午，趁家里没人，孙姐把两个女学生领来看房。

看过房子之后两人很满意，当时就爽快的叫了定金。

孙姐立刻就决定赶走唐蓉母子了。

唐蓉下班儿晚，她左等右等，直到十一点多才看到楼上亮灯，直接跑上来说了这事儿。

这大半夜的，而且明天就要搬走，那么着急，上哪儿找房子去？

"孙姐，我在你这儿住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能说搬就搬呢！"

孙姐斜了她一眼，"我家亲戚要来投奔，我总不能让他们挤地板吧！再说了唐蓉！你们这些做私人护工的，一个月四五千很轻松，以你的收入，租个好点儿的去多好！"

"孙姐，我真拿不到那么多，而且小波还在上学，我自己父亲也得病，挣的钱远远不够开销的，现在还欠着债呢，你能不能体谅我们一下，宽限几天！"

孙姐摇了摇臃肿的脑袋，气呼呼的起身要走。

她最不愿意看唐蓉这个可怜巴巴的样子了，唐蓉找的好看，即便已有隐约皱纹，可风韵还在。

这我见犹怜的神情，难怪男人家老爱替唐荣说话！

孙姐的老公总说想体谅这对母子，让孙姐别老欺负他们。

孙姐骂他精虫上脑，看见唐蓉漂亮，就把租房子挣钱的大事儿给忘了。

"不行，她们明天就到，限你明天中午十二点前，把家具全搬出去，屋里是到的利利索索的，你知道我脾气不好，可别等我来替你搬！"

扔下一句狠话，孙姐扭着肥胖的身躯摔门而去。

唐蓉深深叹了口气，心里一阵阵的委屈，她知道孙姐是什么人，亲戚之类的话，全是胡编的。

孙姐早就要加房租，唐蓉一直按着，现在到了交下季度房租的时候，人家找了下家也是理所应当的。

房子是人家的，人家不让住了，肯定就不能住，可是时间这么短，上哪儿找个称心如意的房子去啊？更何况明天还要去医院上班，老高那边不能离人啊！

"妈，您别难受！"

小波手里依然拿着笔，走出来看到母亲依着门，无助的抱紧胳膊。

"小波！"

唐蓉委屈难受，抱住儿子，两行泪再忍不住了。

"妈，我都听到了，姓孙的性子凶恶，住在这里整天受挤兑，难受的很，咱们搬走也罢！"

"这里距离医院近，离你们学校也不远，其他学区房，都要好几千，咱们住不起呀！"

唐蓉抹去眼泪，连连叹气，这两年生活总是不断的打**炼，她本来就是个没有主见的女人，现在事儿来了，更加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学区房贵，咱们就不住学区房！妈，我明天一早就出去找房子，我就不信没有比这里便宜更实惠的地方给我们住！"

"别说傻话，现在天这么冷，你每天下了晚自习还要骑自行车，路太远，不就冻坏了！"

赵小波也觉得鼻子发酸，母亲太不容易了，可下巴一扬，无所谓的说道，"没关系，现在学习任务这么重，锻炼的时间都没有了，放学之后骑骑自行车挺好的，我全当锻炼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