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雷里奥弯下腰，从流氓头目的手里，夺过了十字弩，以及一只箭袋，将四具尸体留在原地。明天清晨，甚至更早些时候，四个流氓的死亡，就将被巡逻队察觉，稍后将传入元首的耳中。到时候，元首会作何反应？

奥雷里奥在心中揣测：“不知他会先着眼于何者，新贵族们憎恨的敌手，利贝拉人，或是……会调动大批人力，去搜寻不存在的蜘蛛。”

但不论如何，塞伦西亚城中，都将会有场不小的震动。带着‘礼物’的利贝拉人，假如确已潜伏在城里，必定会受到惊吓，就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如此，奥雷里奥便有机会，抢在元首和卢西亚诺之前，将那份礼物夺到手里。

“但在此之前，我要离开这里。”奥雷里奥又想。他钻进小巷深处，在昏暗处穿行。塞伦西亚城内大路仅有九条，狭小又曲折的巷子，却数不胜数，而且大多未曾有人为它们命名。即使在这座城市居住十年，至多也只能记住自家附近的小巷；手执城市的规划图，也难免会“惊喜”地发现，几条未被记录的暗巷。

奥雷里奥不能以如此的打扮——头戴面具、身披黑斗篷，还端着十字弩——在街道上招摇，便只能在小巷中潜行。他的行动全凭大概的方向感，向城市的南部前进。那里是他下一站的目的地。

长老派的贵族家族，大多可追溯七八百甚至一千年前。他们的宅邸多建于城南，靠近港口之处——那里也是塞伦西亚城，最早开始兴建之处。其中，也包含贝罗议长的居所。

“元首雇佣的流氓，想要除掉我，自然也试图除掉我的‘同伴’。”奥雷里奥心想，“在议长的宅邸外，定能找到另一伙暴徒。‘蜘蛛’一直以来，在暗处维持了共和国的平和，可有人为了自己肮脏的野心，却将他们赶尽杀绝。如此破坏秩序的行径，有谁能够容忍？今天我扮作‘蜘蛛’，也将以‘蜘蛛’的名义复仇。”

他这么想着，停在一条小巷的尽头。他的面前是条大路，大路的对面有栋三层的石制建筑，较元首的宅邸占地大了近一倍，装潢得也更加华丽。但看起来要古旧些许。

那便是议长的宅邸。它始建于较早的年代，当时塞伦西亚还是个不起眼的小市镇，城中没有这么拥挤，土地要廉价得多。从内陆而来，曾拥有大量田产的贝罗家，再次修建了一栋气派的别墅，用于夏季避暑临时居住。但时过境迁，贝罗家族失去了内陆的田产，度假用的别墅，变成了平日的住宅。

“讽刺的故事。”奥雷里奥心想，“外来的大地主转行做商人，而且还最坚定地维护我们的商业传统。”

他悄悄探出头去，果然看见三个可疑的人影，与他相距大约三十余步。三人分散在宅邸两侧，装作若无其事一般，并未吸引到门前卫士们的注意。他们不时留意着大门的状况，两人手搭在腰间的剑柄上，还有一人也端着十字弩。他们正在等候根本不存在的“蜘蛛”，大概打算等他离开议长居所时，就在近前料理了他。

“可惜，你们等不来了。”奥雷里奥心想，左手摸向腰间的箭袋。袋中装有六根弩箭，加上已经装好的第七根，他有四次落空的机会。

“但这一排建筑，每一座都是古迹，最好别损伤了它们。”他想着，便单膝跪在地上，又端起弩瞄准持弩敌人的脑顶。他视线掂量过每一支箭，都是破甲用的重箭，射程相对较短，箭下坠得也会稍快。他瞄准头顶，才更可能射中胸背部。

“没试射过，但愿问题不大。”奥雷里奥心想。他深吸口气、屏住呼吸，将全身的力量，都击中到持弩的右臂上。他如同一具石像般纹丝不动，凌厉的目光先于箭矢，刺中了敌人的背部。

他扣下扳机的瞬间，形变钢片复原的力量，透过丝制成的弩弦，传递到弩箭上。“嘣”地一响，弩箭向前飞射，正中敌人的背部。那敌人惨叫一声，当即跪倒在地，弩也从他手中飞出，扳机撞到地上，意外地击发了，弩箭飞向宅邸的外墙，撞下一地的石屑。

敌人的惨叫引来数同伴，但稍后又有十余个卫士赶来。卫士们各举着武器，将三个可疑人团团包围。卫士们见其中一人背部中箭，身负重伤、奄奄一息，均感到几分疑惑。

余下的两个流氓，以为事情败露，便抽出短剑顽抗。但他们以寡敌众，即使拼命抵御，也迅速地落了下风。一人格挡稍慢，被长枪刺中大腿，又被长剑贯穿躯干，肝脏遭受重创，很快就失血过多，倒死在中箭的同伴之前。另一人后腰中了一脚，手中武器也被夺取，为议长的卫士们擒获。

奥雷里奥嗤笑一声，心想：“意外，比想象的还要顺利。”他当即抛下十字弩，重新没入小巷中。他在小巷中飞奔，转了四五个弯，将面具和黑斗篷分别丢下，又若无其事地钻出小巷，随最后一批行人出城。

转天一早，元首在佣人们的服侍下，刚刚换上长袍，正准备前往元老院时，卧室门又被人叩响。他吩咐仆人们开门，将慌张的费斯特迎进来。费斯特满头大汗、脸色苍白，按着腹部的伤口。他如此痛苦，并非是因为伤口复发，他只是过于慌张，一路从自宅跑来。

“怎么回事？”元首发问后，又屏退了仆人们。费斯特忍痛关上大门，又“咔”地上了锁。“大人，‘蜘蛛’……都跑了！”

“并不意外。”元首回话时，脸上并无表情。他站在大镜子前，细致地整理着长袍上的折痕。“看来他们是货真价实的蜘蛛，果然还有漏网的。那些流氓，死了几个？”

“只剩一个。”费斯特答道。

“真可惜。”元首嘴角一撇。

“可是，问题是……马里诺?贝罗，活捉了剩下那个。”费斯特又说道。

“混账。”元首骂道。但只过得片刻，他又对着镜子哈哈大笑，同时眼睛片刻不离镜面。“马里诺?贝罗，他大概早就知道了。那个流氓嘴巴再不严实，也没法告诉他更多事情。”

“是，您说得有道理。”

“大概现在给‘蜘蛛’撑腰的也是他。”元首又猜测道，“还有，我夫人醒过来了，也没什么大碍。”

“恭喜您，大人！”费斯特热切地道贺。

“只是变成了畸形的丑八怪，鼻子完全歪了。”

“这……”费斯特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她把她遭遇的事情，已经和我讲过一遍了。还有一只母的。”元首又说道，“她的死活，其实我一点也不关心，但是……谁也别想骑到我头上来！那两只‘蜘蛛’，我要让他们粉身碎骨。”他咬牙切齿，提起拳头正砸在镜面上。他手上鲜血如注，地上玻璃碎片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