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被一片灰色占据,这是大唐的春雨来了,就是那种会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春雨。春雨惊雷对于这些大唐百姓来说,倒是好兆头。
可这雨水如果一直下个十天半个月,味道可就不一样了。江南道向来是大唐的粮食重镇,春雨也比长安城来的早一些时日。
这不,当长安城的春雨到了第三个日头,江南道走水路快船而来的急报,就呈现在了当朝天子陛下的御书房之内。
急报写得很清楚,就是江南的田地都给雨水淹了,天子陛下初时一看,这是捷报呀,等到了夏季,那还不是个又一个丰收年?
可越往后面看,天子陛下的眉头就皱得越紧。这是件让人头疼的事情,他如今都过了知命的坎儿,就要步入花甲之年,***大量的精力来处理这些繁琐的杂碎事务。
抬手在斑白的鬓角轻柔,不小心瞧见了身侧的宦官,这位陪伴了他一生的老宦官,已经佝偻着脊背,眯眼打起了盹儿。
"咳咳,元义呀,把这些东西先送到宰相府去吧。"天子陛下微微眯起了眼:"反正,这事情他也乐的去办,至于说什么他想要早些学会朕的这套,好逼宫谋反,那就随他去好了。"
"大家言重了,宰相大人肚子里深着呐,这满朝文武的木舟能载得下,那大家的这艘大船,自然也能载的下。"宦官急忙回头,笑着躬身对天子陛下说道。
"嗯,说得好,还是元义你最了解朕的心思。"天子陛下说罢,就挥着衣袖起身,御岸上被摆放整整齐齐尚未批注的奏折,就算是喊破了嗓子,也不见得能让天子陛下睁开眼再多瞧一眼。
天子陛下没有瞎,他也肯定不会因为年纪太大而变成一个瞎子。问题是,他老了,但大唐还年轻,那就让那些比他年轻一些的人去做这些事情吧。
宦官冯元义随着天子陛下走到了御书房之外,才转身对着身后的两个小太监小声嘱咐了几句,那嘱咐的话语,自然就是天子陛下刚才所交代的那些东西。
御撵早就摆驾在了御书房的大门前头,几个侍卫纷纷对着天子陛下行礼,请陛下上了御撵,却又不着急离开。
"大家,东瀛使团到了,是负责传教的黄泉灵女,大家见还是不见?"冯元义迈着小碎步凑到了御撵一侧,静静等待着陛下的回答。
"不见。"龙袍挥动,倒垂而下的帘子,将他的面容遮掩。他好像又沉思一阵:"这事情也让宰相多注意注意,要是这些事情也办不好,那就说明他也老了。"
冯元义悄悄打量了御撵的帘子一眼,他有一个想法却不敢说出口,他想说:"既然老了,不如就尽快让那些年轻才俊大展身手。"
可话若是如此说出口,那岂不是逼着天子陛下也退位给年轻的太子殿下?天子陛下可一直说的是,宰相要比他年轻,这大唐就应当让年轻人来,...
"去兴庆宫吧。"御撵之内天子陛下开始了催促,这些琐事,他不想再管了:"以后这些事情呀,就都丢给宰相去做吧,他要是做不了,那就换个人吧。"
"喏。"冯元义听出来了天子陛下言语之中有些不高兴,天子陛下继位至今已有四十载,前面三十年,将天子陛下压弯了腰,这好不容易到了安享之年,大唐又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总不能还继续累着这位老人儿吧。
酒馆外头是密密麻麻的大雨,酒馆里头,可早就人满为患了。不仅仅是常备的桌椅上坐满了人,连酒馆中央的空地上,都里三层外三层,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店小二提着一坛子美酒,好不容易挤到了人群中央,却听到有一道苍老的声音,像是在问:"这酒怎么还没温好?"
"来了,张老先生莫急莫急!"小二终于挤出了人群,迎着笑脸往那最中央的桌子上看过去。
那边坐着一位麻衣老者,老者是个半瞎子,他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两道缝隙,看人也大多看不清楚,看着自己家的黝黑婢女,都要夸上几句,这再过一两年,总是个大美人儿。
老者单手捏着一把二胡,另一只手却在桌面上摸上了酒碗,听到小二的声音传来,啧啧嘴回顾着那美酒的味道。
身侧的婢女却有些不开心地白了老者一眼,还小声的嘀咕道:"喝喝喝,也不怕一场酒醉之后,就给再也醒不过来喽。"
"说的什么丧气话。"老者却不生气,只是回驳了一句。
小二嘿嘿笑笑,将温酒倒入了酒碗当中:"张老先生,您慢用。"
周围围满的看客们,也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如果不是外头下着大雨,何至于在这酒馆里跟一个老头子找乐子。
催促之声不断入耳,老者却权当没听到,只是摸起酒碗,仰头一口,碗中酒水去了大半。这才一声长叹:"人老了,就是容易贪嘴,这就给诸位献丑了。"
说罢,老者从袖管里抽出了一根醒木,在木桌上重重一拍落下,那就宛若屋外的惊雷之声,再看时,老者的二胡已经奏起。
酒馆当中原本的嘈杂,瞬息间恢复到了寂静,纷纷踮起了脚尖,想要看看这老头子的道行有多深,却才又想起,这只要带着耳朵就够了,看又看不明白。
在曲调响起之时,婢女也从身后摸出了一把琵琶,霎时间,琵琶之音混入二胡的单调曲调当中,变得逐渐柔和下来。
老者润了润嗓子,声音不再似刚才那般软弱无力:"大唐风雨飘摇,一眼望不尽的是岁月山河,从我大唐立世起,国泰民安,百姓无不安居乐业,..."
"今个儿咱们就说说这大唐数百年来,那些应当谱写在卷宗之上,青史留名,却不得不被掩埋尽了历史,再也没有翻身之日的那些个人。"
老者讲述之事,是那数百年前的趣闻轶事,这隔了许久的年月,没几个人还会记得那些事情,反正大多都图个新鲜和乐子。
总是有人会在老者讲到兴起之时,适时地拍手称快。有些小年轻就算是听不太懂,也不敢跟身边的人问呀,那些人可都听得意犹未尽,欲罢不能。
这一说道,便是酒壶当中温酒消逝,直到见了底。老者这才摸着酒碗,打了个饱嗝,手中二胡之音急转而下,逐渐消沉。
"喂,老头子,这就给停了?讲完讲完,这搁着一半的故事,晚上睡觉都睡不踏实。"
"对呀,这这么就能突然停了,咱们可说好了呀,今天讲不完这故事,我们可不放你走出这大门。"
"不能停,不能停,这一停,味道就得变了,不就是没酒了吗,我来给您老再满上一坛子。"
"..."
"老了老了,是真的讲不动了。"老者急忙摆手,脸上只能堆着笑赔不是,在乱糟糟的人群当中,左边拱拱手,右边赔个不是。
可这并不能让周围的看客们就此罢休,还一直嚷嚷着要给填酒,直到老者身边的婢***着脸直接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气得牙直哆嗦。
"这妮子又给生气了,这辈子是嫁不出去了。"
"小声点儿,要是被这小妮子听到了,你家今晚呀就休得安生了。"
"散了散了,唉,大伙儿散了,今天就听到这里,明天咱们还来就是了。"
这酒馆当中的小二有些唏嘘地望着人潮散去,就这些抠抠巴巴的家伙们,明日还来?酒水下不去多少,倒是唾沫星子满天飞。
这要不要跟老板说道说道,这生意也不见好转呀。
老者偷偷瞥了婢女一眼,见到婢女正好瞧了过来,赶紧挤出了笑脸:"怎么,咱家小凡又见不得老头子贪嘴几口了?"
"哼,整天就知道喝酒,也不想想要是万一真给喝死了,连个帮你收尸的人儿都没有。"叫小凡的婢女嘟起了嘴,用极为讽刺的话语说道。
"死不了,老头子我呀,命长着呐。"老者呢喃一声,周围的人散去的七七八八,他也不能留着了,店家不过跟他有个一坛子酒水的买卖。
老者摸回了惊堂木,又将二胡背到了背上,这就要佝偻着脊背起身,倒是那眯起的小眼珠子,依旧不停的在酒碗上头打着转。
婢女见到自己刚才的话,依旧是完全没有起到作用,终于是决定等回到家里,再给这个老头子上一课,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做没有叫花鸡的痛苦。
却在此时,有一个年轻人,捧着一坛子酒水,直接放在了桌面上,还笑呵呵地说道:"张老爷子,慢走,我想请您呀再饮上一壶。"
"哎呀,这突然间就有些双腿打晃,走不了了,得歇歇才能走。"老者重新坐回到了木凳上,目光不偏不倚的正瞧向了那酒水。
"气死我了。"婢女气的牙直哆嗦,直到看到了魏遗风的方向,包括他身后站着的美人儿,才急忙将脑袋低下,哪里还有刚才的张狂。
魏遗风略有所思,他细细一品,又回头对着颜初谣笑了笑,这婢女,不是是爱上了自己身后这狐狸精吧?
大新闻唉,这还是魏遗风来到这个世界,头次见到喜欢女人的女人。这事情还是发生在了颜初谣的身上,大唐的三大美人儿有木有,这...
"小妹妹,是不是想问问我用的谁家的胭脂?"这个时候呀,也就只有女人才了解女人的心思了,颜初谣可没有理会魏遗风的怪异目光,而是直接坐在了婢女的旁边,笑着问道。
原来只是个贪图人家胭脂水粉的普通婢女呀?那刚才羞红了脸,是个什么情况?
婢女果真就点了点头,还悄悄笑着,与颜初谣对望了一眼。
什么呀?魏遗风很是怀疑地多瞧了颜初谣和婢女的方向两眼,这事情怎么看,都不像是表面这么简单好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