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向西边的太阳,渐渐被四周的山峰遮住。
而胡太爷一动不动的身子,在我的持续注目下,他的手终于颤动了一下。
十几秒后,他才慢慢的睁开眼,一睁眼,就像意料之中那般,眼神平静的看着我。
“太爷,我来看您了。”我淡淡一声。
胡太爷以眨眼的方式回应我,表示他听到了。
仿佛是在保存体力,他仍是一动不动的,就这么看着我而已。
直到好几分钟后,他才开腔,话音气若游丝的对我说:
“我一走,五大仙堂之间的连结,就更疏远了。”
“你要把白家撑起来。”
“白家不是落魄了,而是出马弟子四散而去,无人留下,这才……”
“潇湘也来了,”胡太爷看到我身旁的白姨,他居然知道她的名字:
“有你在,能帮到北斗,好,好……”
“爷爷,您慢点儿说话,北斗回来了,没那么快离开。”胡小蛮担心胡太爷说话太多会有影响,她终于开腔提醒一声。
我看向胡小蛮,对她低声问道:
“太爷平时不说这么多话的是么?”
她点点头,用几乎口型的方式告诉我:
“太爷过去这三个多月,为了保存体力,每天最多只说一句话,就是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听到这话,我的心理防线仿佛轻而易举的瓦解,原来保存体力,是为了把体力,都用在跟我交代最后的话上。
我无声的点点头,然后目不转睛的看着胡太爷:
“太爷,我没事,我那天掉猞猁精的老窝地洞里了,动不了也看不清,所以……”
“幸好白姨也在,只是我们一直没发现她,她把我从猞猁精的老窝里带走了。”
“猞猁精像一串葫芦娃似的,跟古木精连在一块儿,那天古木精被陨灭了,那堆‘葫芦娃’也一串被灭了。”
“您要不要喝点水?”想到这,我立刻转身到处张望,这才瞧见小小屋里,连个水壶和水杯都没有。
看来胡太爷已经进入辟谷状态不短的时日了。
“北斗,碧云山的宫摩崖石刻上的《北斗经》,白家有《九曜经》,不知在哪,你要去找。”
“点亮七星九曜,再去面对赵重山。”
“好好的。”
说完这些话,胡太爷就像耗尽了最后的力气一般,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以为他会再睁开眼,于是就这么静静的等着。
等了几分钟,我才意识到不对劲。
我下意识的去攥他的手,才发现他枯槁的手一片绵软,且一点回应都没有。
“太爷?您睡着了?”我试探般叫唤两声,但内心已同时起了不祥的预感。
……
当时是怎么离开那简陋小屋的,我没有什么印象了,只知道是胡小蛮和常子麒拉着我走出了小径。
回过神来时,常子麒已经开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他要开去哪我也不知道。
车里也没人说话。
“送我们回抚市就行,我还要带北斗去一些地方。”
沉默了很久,瞧见高速公路上有指示牌掠过,指示牌上有抚市的字眼,坐在副驾驶的白姨才开腔,对常子麒低低说了一声。
我的余光瞧见,我是坐在后排,我旁边坐着胡小蛮。
她身旁还有一个木箱子,不知道里头装了什么,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好奇心,去打开那个箱子。
常子麒就像很熟稔抚市似的,车直接开到了高宁的公寓楼楼下,仿佛他曾经来过这儿。
我能意识到,他们应该是跟踪过我,只是我没发现他们,而他们也没主动现身。
白姨走下车后,又走到后面来打开车门,领着我走下车。
“这箱子是爷爷给北斗的。”
胡小蛮将箱子递给白姨,随后也没有说道别的话,就像步履匆匆、送我回来之后,他们还要去忙别的事情,诸如常太爷的身后事、仙堂的交接等等。
车没有多停留哪怕一秒,我下车之后,常子麒就平稳的再度启动车子,转弯后就行驶上折返的方向。
“北斗?饿不饿?去吃饭吗?”白姨对我关切一声,而我不知为何总是走神。
我摇摇头表示我不饿,也看不懂他们为什么把我送来这儿。
白姨领着我在附近的快餐店坐了一会儿,而我缓慢的回过神来,目光聚焦于这个木箱子。
打开小木箱,摆在最上面的,居然是一块黑不溜秋的破布。
但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什么——
是我小时候,姑奶奶用来护我不被血鬼红丝伤害的那把桐油布伞。
伞布虽然黑不溜秋,但质地很厚。
我珍惜的捧在手里,细细摸了摸,思绪仿佛被拉到了很小的时候,姑奶奶还在的时候。
箱子里还装着我之前学习过的那些秘籍,连《黄符密咒》也在里面。
另外就还有一对通体漆黑的金属质的摆件么?
摆件很小,跟我一根手指的粗细差不多、长度只有半截手指那么长。
有点像饭店里架筷子的那个什么东西,我也叫不上名来。
“是黑金呢,很难得的。”白姨好像知道这是什么,她开腔对我说道:
“这是一对兽爪,可以当术器用,也可以当护身符,是白家的东西。”
“白家好像只剩这些了吧,胡太爷想转交给你,希望你能把没落的白家撑起来。”
“我姓徐,不姓白。”我无意识的回应一声,因为总感觉自己名不正言不顺。
“诶,你想错了,仙堂的传统是传嫡,嫡女嫡子都一样,不姓白也是嫡系。”
“若是小蛮也成婚了,她的子女也是嫡系,到时候的胡仙堂也将易姓,最重要的是传承,姓什么没关系。”
“太爷不是提醒你了,还有个仍在掩藏着的赵重山,不知何时,他又将出来为祸人间。”
“古木村死了这么多人,这种事,一定不能再发生了。”
白姨总是话音轻飘飘的提醒我,同时我也意识到了,白姨好像一直都在跟着我似的,连古木村发生了什么,她都知道。
“白姨,以前为什么没见过你,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我对白姨问道。
“你梦魇时,察觉到了危险,这才来的。”白姨坦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