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这人居然一直看着她，这样又对上了他垂眸而来的幽深目光。
看得她心头直跳。
只好忍着脸上的热度，淡定地说道，“父皇若无动作，那也只是暂时没法去动镇远公罢了。我就是，想要试试，能不能给父皇一个朝镇远公开刀的机会。”
无机从前就知晓她是个聪明的，却不想，在这种朝政之事上，她竟还有此番心思。
眼底闪过一道赞色，面上却是清冷凝缓，“殿下是如何想的？”
裴秋阳没料到无机竟然真的来问她的意思。
突然间就有点不好意思，踩了踩脚下的草尖，道，“就是，嗯，李涵馨拿走了我的弓。我怀疑他们偷梁换柱，以此来算计我。若是将李涵馨交给父皇，说不定，父皇能借此为机呢？”
可这个办法，却是以损害她的名声为前提的。
若世人皆知，镇远公府偷换了九公主的弓，就会想知晓，他们为何要这般谋算？
那么李楠堂的图谋，就要彰显于天下了。
无机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似乎不明白将要面对什么的女孩儿，再次转动念珠。
裴秋阳见他不说话，还以为自己做得不对，朝他看去，“是……我做得太莽撞了，耽误了国师跟父皇的安排么？”
亮晶晶的眼睛里，有明显的担心。
无机垂眸，片刻后，抬手，按了下她的额头。
裴秋阳一怔。
随后就听他道，“没有，做得很好。”
漂亮的眼底立时闪过一道喜色，“真的么？”
无机收回手，点头，“是。正缺一个下手的时机，公主殿下就刚巧送了个正大光明的理由来。”
裴秋阳顿时笑开。
原本露珠一样的眼睛，一笑起来，就眉眼弯弯，透着一丝隐隐诱人的媚憨之色。
无机看了一眼，转开目光。
看着那遍布草丛中的野花，摇曳晃动着明媚的花瓣，在逐渐西斜的秋光里，骄傲又恣意地绽放着。
片刻后，忽而问道，“殿下为何要令人责罚安南侯府之女？”
裴秋阳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事儿来。
犹豫了下。
说道，“我听太子哥哥说父皇想选她做太子妃，所以就先打烂她的脸，不叫她有机会去选太子妃。”
好吓人的理由！
这要是别个人听着了，只怕就觉得裴秋阳简直恶毒的要死！
连后头跟着的白芷几个都微微变了脸。
唯独无机，依旧一脸的幽然淡冷，缓声问：“为何？殿下不喜她？”
裴秋阳又捏了捏手腕，摸到佛珠，不知想到什么，又赶紧松开。
可无机已经注意到她的动作，视线下落，看了眼她的手腕处。
听她说道，“反正她就不是个好人。”
“那为何不杀之？”无机收回目光，再次朝裴秋阳看去。
裴秋阳一惊，猛地想起之前在林中，面前这个冷雅无尘的人，拿着染血的箭，扎进李楠堂眼中的模样。
那侧脸上流下的血痕。
诡美而妖异。
心头微提，朝他看去。
随后笑了笑，道，“我不喜她，可她也没有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反正我也只是不想让她再跟太子哥哥有什么瓜葛，只要将她隔离得远远地就好了嘛！”
再？
无机眸底一动。
看着小女孩儿满不在乎的笑脸，握着念珠，道，“殿下那日惊马失事，便是她所为。”
暗者当夜便查明了。
裴秋阳一愣，忽而想起太子哥哥上回模糊不清的话。
猛地反应过来。
一双眼睛顿时瞪得滚圆，一脸懊悔地跺脚，“哎呀！那我不该就打她二十个耳刮子的！我该打断她一条腿！”
忍不住就对无机抱怨起来，“国师，你不知道！就因为我跟她抢个琴姬，她居然就能让人纵马行凶！街上那么多的人啊！还有孩子！她也太睚眦必报阴狠可怕了吧？太子哥哥也不早说！不然今日有她好看！”
可惜现在放虎归山，不能再去把人从帐子里揪出来啊！顺道再狠狠地栽裴正林一顿！
哎呀！好可惜！天赐的良机啊！就这么错失了！
裴秋阳越想越不甘心，鼻子都皱起来了。
忽听无机问道：“可需我帮殿下出气么？”
“……”
满心的气恼顿时丢之脑后，她瞪大眼抬头，看到无机认真的眼神，明白他不是在玩笑。
立时笑着摇头，“哎呀！这种女子争怨，怎么能麻烦国师呢！您是胸有乾坤的人呀！这点子事情，不用劳烦您啦！”
大和尚胸有乾坤，心有锦绣，是她上辈子就知道的事儿。
这一世，他还当了国师，替大玥朝不知拦下多少天灾人祸，当然更不可能让他为这种小事儿费心啦！
然而无机却似乎并没为她的体贴而高兴，原本就寒凉的眉眼之上，仿佛又镀上一层淡淡的冷光。
裴秋阳看得心惊——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想了想，小声道，“我自己能解决的，真不用您……费心？”
不料，无机却朝她看来，“殿下的事，如何能是费心。”
嗯？
什么意思？
裴秋阳眨了眨眼。
就听无机道，“我既已决定要娶殿下，便会将殿下的事放在第一位，怎是费心？”
“砰！”
裴秋阳好像又被棍子敲了一下头。
不是，这大和尚是突然被什么东西弄坏了脑子么？哪根筋错了？
这话，是他一个和尚能说的么！
佛祖啊！你可别吓我！国师就国师吧！我能接受！
千万不要把他弄成个我不认识的模样啊！
片刻后，她一脸平常地转过眼去，淡定开口，“哦。”
可不远处的白芷几人却一瞬间脸都白了！
——方才，方才，方才国师说了什么！！！
无机看着她不为所动的模样，想起她方才说的话。
那句梦中的哭吟，那声哀切难释的痛楚。
面前的女孩儿，难道也如他……
心里忽而生出一股不安来。
隐隐皱了下眉，正又要开口。
却听那边元四道，“师父，陛下传召。”
看来是李涵馨的事儿了。
快透不过气的裴秋阳立时道，“国师，您快去吧！父皇一定是有要紧的事情！”
无机顿了顿，抬眸，看面前急切想赶他走的女孩儿。
想从这张脸上找到几分从前的模样，却发现，处处都是他记忆中的美好与鲜活。
他忽而俯身，摘了一朵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