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云州中部，一处三面环山的小村落，村里人大多都是妇孺老幼，青壮一辈少有留在村里务农的，尚且这三面环山的村落并无田地可耕作。村旁边靠山的地方有几处耕出来的菜田，大约十年前姓徐的生下的徐七小子出去闯荡江湖了，这片菜田也只能一直由他来打理，家中那个全村人都觉得漂亮的女子脾气可不算好，但也就是徐家，一年到头来卖菜卖绣图挣来的银两，供养了村里不少户人家。姓徐的中年人在村里默默无闻，在妇人口中就是做得多说的少，甚至还不如铁匠铺宋老儿来的话多。

姓徐的中年人甚至连名字都不为众人知晓，村里的老人称之都是“小徐”，平辈的都是呼“徐哥”，至于那些孩童都是嚷嚷着“徐叔”，时间久了，他也不太在乎这些东西，更不怎么在乎他自己的名字了。每日除了打理菜田，便是与她朝夕相对，或是进城找些半日的零工贴补家用，但是自从没了那小子熟悉的笑闹声，生活也变得朴素无趣许多。最近他是连老方头都没怎么见到过，家中的她却又总是三句不离口儿子，又常说他不这个当爹的不称职，对此他只能付诸一笑。他看见了曾经的自己，便也就不太担心了。更何况老方头比他还操心徐七，总是有些法子保着他。

江湖之大，奈何有参天教。

参天一本，笑世人皆无妄。

他苦笑着，每每想起这些旧事，心境总不免泛起涟漪。忍不住还是握紧手中的木桶把手，极其老练的用木瓢朝菜田中洒水。

“徐青峰的儿子居然会是个武学废人？怪不得深居在这样荒僻的小山村，倒也是世事变迁，冤冤相报何时了……”

声音忽然轻忽弱，像是从极远之处飘摇而来，他浑身一震，几乎是瞬间的扭头转身，但他的身后空无一物。摔在泥地上的木桶侧翻了过去，桶中的水不过几息之间便已洒了个干净，湿润的泥地像是粘土，让人再难抬起脚。

姓徐的中年人没力气再抬脚了，他的身体僵直发颤，左胸被一柄古怪的长剑穿透而过，汩汩涌出的血在衣衫上映成深黑色的斑块。

几里地外的村内，极其寻常的小屋。

正在屋中坐着认真穿绣着锦图的女子突然浑身一震，脸上流露出不安的神色。

村头的酒肆常年飘着酒香，卖酒的老家伙幸亏的有个孝顺的儿子会挣银两，每次带回来的银两都够老家伙自己琢磨着弄些酒做做生意，虽然这些年下来都是入不敷出的，但老家伙也乐在其中。

今日不见卖酒老家伙的身影，但酒肆招旗已升上去，酒肆的小小门面也已敞开。

“老东西跑哪去了，莫不是闹了肚子找茅厕方便去了？”老方头抠了抠乱糟糟的头发，指尖轻弹掉黑灰色的污垢。从柜子上头捡了只干净的碗，在木柜台后头翻出来长长的酒勺，扯开酒坛上的布盖子，一点一点将酒勺深递进去，浓浓的酒香从巴掌大的坛口涌出，令人闻之舌底生津，更不用说老方头这样的老酒鬼了，那可是怎能忍得住？

“——哈，舒坦！”

老方头为老不尊地蹲在长凳上，面前摆放着的三四只空碗中滴酒不剩，老方头满是皱纹的老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红润，一边还抱怨道：“这老家伙也不知道买上一批酒壶子，那样又大又笨重的一个坛，只能喝光了酒再去舀，麻烦也是麻烦……嗝。”

满是皱纹老斑的脸颊上浮现了淡淡的红润，老方头本来邋遢的模样倒是因此而精神了些许。麻利的从长凳上下来，老方头便是略微有些踉踉跄跄朝着柜台子走过去，低声念叨着的让人听见估计是要哭笑不得的——“趁那老家伙不在多舀些，干脆每坛都试试，啧……就不晓得小李留给我的小坛竹叶青被这老家伙藏哪里去了。”

酒肆的招旗随意的在时有时无的风中飘扬，偶尔耷拉一团。

风声忽然急促，又像是尖锐的萧音，似是锐刀划破布匹的声音，撕裂而又急促地向老方头身后袭来。忽而声音戛然止老方头抬起腰，嘟囔着骂人的诨话，悠悠然如同隐世高人：“哪来的疯犊子，家里长辈没教过请教要一问一揖？真他娘的老腰都断了。”开口后如同骂街妇人的气场倒是瞬间没了“高人”的气势。

“哼，老东西你可还记得我？”一位须发皆白的矮小老头蹲在招旗杆的顶端，约莫只有五六岁孩童大小的身子骨让人看了干瞪眼。

“啥？你是谁？”老方头歪着脑袋斜望着蹲在杆子顶端的小老头，“倒是下来说话，上头风大，再给摔下来还不是要了半条命哟！”

旗杆上头的侏儒老者眨眼便像是凭空蒸发了般，老方头倒也是为对方神出鬼没的动作吸了口凉气，转而背后一寒，袭来的锐利物件可是朝着他的死穴要穴而来

“去你娘的，该死不死今日给你个痛快！”随着衣衫破裂，侏儒老者的冷厉言语伴之响起，但那似是已命中的淬毒匕首上未见血。

老方头笑眯眯盯着侏儒老者：“怎能忘了你，当年可是差点杀了你们兄弟仨。”

侏儒老者倒是咧开了嘴，露出的黄斑大牙让人看了直欲作呕，老方头也是受不住这股模样，吞咽了口口水。侏儒老者反倒是折起手在胸前，一副心有成竹模样道：“此仇，不共戴天，若不是你们参天教个个都是狡兔三窟的死耗子，早该被老夫找上门来斩草除根去了。”

老方头神色有些不自然，缓缓坐下道：“那你又是怎样找到的？”

侏儒老者阴沉沉笑起：“找你们？蜀山道这么多年的布局总得有些作用，九州除了京城和幽州两处，其余地方都被我们寻了个遍，你们这些老东西是肯定不会去京城或是幽州的，这般也好依着寻。”

“结果还不是找到了也拿我没办法？”老方头伸了个懒腰，颤了颤身子，打着哈欠道。

“哈，你这老家伙的脑子可真的是不好用了，莫非到现在还未发现如此简单的陷阱？”侏儒老者讥讽道：“果然是不握刀多年，怕是现在的你连一碗酒都端不起，酒里药的作用可不是盖的。”

老方头顿时手脚更显得不自然了。

“也无需瞒你，你们这些老家伙的踪迹我们多半是找到的，为了对付你我可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光是这些药就是一两值千金的那类。”侏儒老头淫笑道：“听说徐青锋的儿媳还是个风醺犹存的半老徐娘，待会儿和那阉人碰头后还可以享受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