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注定不会成功！小奇，你也成不了英雄，已经97岁高龄的小茹，现在显示了作为一个老奶奶的慈祥，一个老者的洞悉世事，一个历经沧桑者的悲天悯人！她用一种爱怜的目光看着朱奇，尽管后者比她还大了一岁，徐徐说道，“尽管你以往是个威风八面叱咤风云的如同精灵一般的人物，现在成了将军，达到你自己人生的巅峰！但你曾向往的那些东西，比如青山绿水，比如田园牧歌，在现在已经慢慢退色，甚至消失！现在的人类比任何一个时代的人类还要过得实在，实际！相信在你回乡的路上，你已经看到了一部份自然被破坏的现像，人们疯狂挖山采矿，大肆砍伐树木，还有的你对我不以为然的随意排放污染河流----”

“不是不以为然，”朱奇纠正道，“是耿耿于怀！是痛心疾首！”

“是的，我完全理解这点，”兰小茹并不否认，“你可能会问我，为什么不能在作好事业同时好好保护一下爱护一下环境呢？不用你问，我如实给你说吧，现在的环境维护成本相当的高！世间事情很难有两全齐美的结局，我如果在环境保护上下了功夫，那么我的猪场，还有回龙河下游的核电站很难有利可图，环保与效益，就像孟子说的，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一样。”

“那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可以舍弃效益而先作好环保呢？”朱奇有些不明白了，“难道你的效益，说穿了就是钱，对你有那么重要吗？”

“不是对我有多重要，”小茹摇摇头，“是对上面，还有下面都很重要！”

“上面？下面？”朱奇小由得问道，“上面是谁？下面是谁？我只知道上面是天，下面是地，我们是天地之间的生灵，皇天厚土，天恩浩荡，地恩不朽！”

“以前可能是，而现在不是了，”小茹说道，她真像一个耐心的老人在给她不明事理的后生晚辈循循善诱，“现在上面的是政府，各级政府，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们得在自己任期内拿出东西来，拿出成绩来！对GDP数据的追求让每一个官员都绞尽脑汁，他们想方设法的上项目！在每一个可能创收的项目上大兴土木，而对这些项目上马之后会带来的环境危害他们视而不见，因为环境恶化是要等一个时间段之后才会呈现出来，而那时他们可能早已因为工作有方成绩显赫而被高升异地任职去了，所以那些根本不在他们考虑之列。”

“他们走了，不再来，”朱奇心痛的说道，“那我的这些乡亲们呢？他们是要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呀！他们或许有些会离开朱家村，但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条件离开这里，好多人，还有他们的子孙还得在这块土地上继续生活繁衍下去的呀！他们没有人会对上面说不吗？！”

“小奇哥，我的小奇哥，”兰小茹用一种轻微的嘲讽语气说道，“看得出来，你对你这里的乡亲，朱家村的乡亲们还是感情挺深的，我刚才说了上面是政府，是官僚，那下面就是说的这些黎民百姓，你信不信，我如就依你心愿，将这些项目撤马，对他们解释说是因为你的反对，你很快就会看到他们对你的埋怨，对你的气愤，甚至视你为眼中刺肉中钉！那时的你，很有可能就像我刚才说的，成了那个被罗马教皇烧死的那个科学家一样，当然，以你的本事，他们不可能来烧死你，但在众人眼中，你会绝对的成为他们异端，他们绝对认为是你害了他们！”

“我不是科学家，”朱奇苦笑一下说，“连二手的也不是，我努力的使这里的山变青水变绿，让鹅公山上百鸟齐飞百鸟齐鸣，让回龙河里百鱼鲜美百鱼齐游，现在这条河里鱼虾绝迹，人们不敢下河，我怀疑这里的好多人恐怕都不会游泳了，这在我们当年，一个人不会游泳，那都是件不可想象的事，他们还会怪我，恨我？”

“会的，一定会的，”兰小茹笑着说道，“一个人不听鸟儿唱歌，不会下河游泳，他也可以过得很好，你回来不久，还没有看到村里随处可见的麻将馆吧？现在人，没有事首先就想到了打牌消遣度日，说简单一点，我如将这些项目撤马，他们将不会分得每年可观的红利，他们的土地出让金也会一下消失，这些土地将还到他们手里，他们仍然还得在这块土地上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古人说的真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习惯了坐亨其成的舒适太平日子，又再去重复以前的穷苦日子，他们会怎么样？”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朱奇也想像不出，他茫然四顾，夜色笼罩中的朱家村倒呈现了出了以住的一些影子，除了那股臭味，像一个不速之客闯入一样，有点搅乱了朱家村原有的气氛，不速之客？看着四周渐显沉寂的村庄，朱奇猛然感到自己才是现在朱家村的不速之客了，自己和这个村庄已经有了距离，有了隔阂，甚至不排除有一天他和它之间会有仇恨！想到这里，朱奇的心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但他又很快的否决了自己，这里有一个偷换概念问题，朱家村和朱家村的人！我会永远爱着你们的，我的鹅公山，我的回龙河，你们会一直是我的父亲，我的母亲！

“将军，我们应该回去了，”安静走了朱奇身边，“我们回你的家吧，我刚才看到了，家里作饭的锅碗瓢盆还在，我们回去自己作饭吃，不去那个村主任家吃了。”

“锅碗瓢盆？这些也是小茹配置的吧？”朱奇目光从安静身上移到小茹身上，“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得感谢你，小茹，对我家这么多年的照看，让它不至于破败潦倒。”

“这只是件区区小事，”兰小茹说道，她脸上忽地带着一种微笑，一种神秘的微笑，与此相比，蒙娜丽莎的微笑根本算不了什么，“说到感谢，你还真要感谢，不，应该说是感激！这词比感谢的力度要大，因为我为你作了一件事，这件事对你意义重大，你真应该感激我一下！”

小茹说得如此郑重其事，朱奇不禁紧张起来，“你为我作了一件事？是什么大事？”

“有人托我给你带了一封信！”这个兰总一字一句的说道，“一封家信，家书抵万金！这事不够大吗？”

“我父亲的信？”朱奇激动的说，“你曾经见过我的父亲？他给我写了信？！”

“不是，”兰小茹说道，“我是见过你的父亲一面，他在洛城监狱终老一生，不过他并没有在监狱里面服刑，他是在监狱里面作了菜农，和那些青菜黄瓜相伴一生，一次没有回家！我曾劝他回家，他只对我说了一句，哪里有心灵的自由，哪里就有家！”

“爸爸！”朱奇心里喃喃的念了一声，你现在在天国可好？你的儿子，朱奇，我回家了，但是我也老了！

“这是你秀珍阿姨留给你的信！”兰小茹说道，“你可能也想出来了，我既说是你的家书！那么不是你爸所写，定然就是你秀珍阿姨所写！”

“秀珍阿姨”朱奇又在心里默念一声，她会写些什么给我？他努力的控制住自己情绪，“那么这信现在在你身边吗？如果在，请交还与我吧。”

“信在这里，”兰小茹从口袋里拿出了信，“我刚才说为你作了一件大事，你可能觉得有点言过其实，就保存这样一封信，没有什么难度呀！只是我一直好奇这里面会写些啥，一直想要打开看看，这是秀珍阿姨在好多年前就写好的，她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看看的，但她有种感觉，她是等不到那一天了，所以在她自知大限快到时，就委托我替她保管这信，等到你回来时再交与你，这些年，我一直有种想打开看看的冲动，但还是一直没有付诸行动，因为我是真的想听到你发自内心的对我说一声谢谢，而我对得起这谢谢两字，因为我没有负秀珍阿姨所托！”

朱奇接过了信，眼睛发潮，他忽然对着小茹单膝跪下，“小茹，真的好感激你！这是我的肺腑之言，它有如现在的你一样真实！”

“快快起来，”兰小茹急忙拉朱奇起来，“我知道你是真心的，这么大的人了，又是一个将军，给我下跪？这成何体统？”安静也在一旁使劲，将朱奇拉了起来，同时怒目向小茹瞪了一眼，如果不是小茹说什么发自内心这样的话，朱奇将军会向她跪谢吗？

“那小茹，我们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朱奇将信收好，放在了他的贴身口袋里面，“你们也回去吧，慎进他一定还在等你们呢！我就不去了，因为我得好好----好好想想，这些事，很多的事，它困扰着我，我得静静的想想！”

“你想了那么多的事，”兰小茹轻轻的叹了口气，“你就没有问过我一次，这么多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我的家人怎样？他们过得还好吗？我在你心中，就那么的云淡风轻？”她的声音低沉下去，一种苦楚却由此升起，近在咫尺的朱奇强烈感受到了这点，他内心一震！

“小茹，真对不起，”朱奇急忙说道，“我太自私了，我太只管自己内心感受，我是听说了，秦璐阿姨已经皈依佛门，而你的其他家人，你先生，你孩子们呢？他们好吗？”

“不是我追问你，”小茹苦笑一下，“你是想不起问我这些问题的，是吧？我一直在等你问我，你却一直在为我和你乡亲们之间的事纠缠不休，小奇，你不是自私，你有些偏执了。”

朱奇沉默不语，他只得暂时沉默，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我妈妈出家，是因为她在一夜之间，大彻大悟了，”小茹说道，“她发觉年轻时受过的诸多波折，全是因贪因痴引起，到最后终究是镜花水月，一无所得，事业如日中天，那又能怎样？高处不胜寒，同行倾扎，明争暗斗，我那时又已经长大成人，她自是了无牵挂，选择了青灯古佛，心如止水，敲敲木鱼，诵诵佛经。”

“阿姨真是看的很开呀，”朱奇叹道，“只是可惜了她的才华，还有她的----她的美呀！”

“我妈是看开了，”兰小茹说道，“她这一生爱过，恨过，当然看开了，我却没有，小奇，我觉得这一生好像都是在和一个人比赛，不消说，那个人就是你了，我们年龄相仿，境遇相似，你知道我是不愿输给你的，当你在穿山越岭的那一边，我在拼搏的路上没有尽头，我没有先生，没有孩子，我不愿有那些，一直到了今天，我们在这里相遇，不知怎么，我感觉自己还是输了，这是为什么呢？”

“你输或赢，我无法妄下评语，”朱奇摇摇头说道，“我没有和你进行比赛，我和谁都没有比赛！如同你不愿有先生有孩子一样，我不愿和任何人去比赛，但现在我才感觉输了，不是我输了，是我的家乡输了，不管我的乡亲们怎么看现在，反正我觉得我的家乡和以前相比，输了很多，输得很惨，你刚才说了家书抵万金，我想说的是家输万金！或许我的乡亲们现在过的很好，但他们的子孙们以后会难过的，不是心情难过，是日子难过，我们这代人已经提前将本属于他们的东西拿走了，我不知道他们以后应该怎么办，地球资源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他们以后怎么办呢？我一点也不知道了！”

“你知道吗？”兰小茹颤声说道，“我没有先生，没有孩子，那都是因为---因为你的原因！你明白吗？因为在这茫茫人海里，我在哪里去找一个像你这样的男人呢？这世间的哪一个男人又配得上我呢？！”

朱奇定定的看着小茹，“你----你说什么？你觉得只有我才配得上你吗？那时在基地学校里面，你不是一直瞧不上我，老是用言语挤兑我老是叫我大头鬼吗？”

“你真是个大头鬼！”兰小茹长叹一声，“事过境迁，多说无益，小苗小宋，我们走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