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容华,冠绝天下。
繁花似锦,垂柳如荫,山水灵秀,文人墨客竞相与之。
洛阳名门谢家,是家学渊源的书香门第、官宦世家,这一代,出了两个极有名的人物。
洛阳容华暗合双关之意,便隐喻此二人。
长孙女君容三岁能文,出口成章,文采斐然。垂髫之年,才女之名自其教学先生北方大儒江城处传出,并其长赋一昔成名。
长孙君华无师自通,文武双全,风水能士皆称其为天人临世。
谢家姐弟久在盛名之下,终是一个闭门不出,一个有家不归……
谢君容今年方十七,已推却数门亲事,双亲也由得她去。
在婚姻大事上,谢家素来与众不同,不以父母命媒妁言为准,而听凭子女意愿,也算得独树一帜,若非谢家代代均出那么几个知名的才子清吏,这一条家规,只怕不知要被人如何诟病。
“文心?奇怪,她去哪了?”
谢君容一手打起珠帘,另一手持团扇半掩着面孔,莲步轻移,疑惑地看着空无一人的花园。
“方才明明让文心过来……这么一会儿工夫,怎地到处都看不见人?”
谢君容再三环视花园,却怎么都找不到贴身婢女文心的踪影。只一会儿工夫,她便从担忧的神情转为忧虑,牙齿轻磕着下唇,双唇抿起,略褪去血色。
莫非又是有歹人……
谢君容才转过这个念头,便转身要响铃示警。
谢家一门,世代有出仕宦途之人,公正清廉,得罪的人却也不在少数。
往日胞弟君华在家,无人敢妄动,自从年前君华出门游历开始,府中便时而出点小“意外”。
此时谢君容背脊挺得笔直,团扇放下,步伐如流水般顺畅,步速却快了许多,眉宇间透出英气,全不见之前纤纤弱质的气韵。
因君华喜武,幼时便勤于习练,身为胞姐,君容耳濡目染,也曾被君华拉着练了几年,虽然远不及君华天成武艺,却也身轻体健,只是平日里从不表现出来而已。
谢家门规虽不严厉,但是女子习武,也为长辈所不喜,因而姐弟二人一直瞒着家里,幼时只作嬉闹状,年岁稍长后,君容更不在人前显露出学过武的迹象。
突然,园中传出一声清越的啼鸣。
声音高昂而悠长,和一般的鸟叫声殊不相同。
谢君容不由得顿住了脚步,微微侧头。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何况以君容之才思,对细小变化的查知都极为敏锐,更莫提此时这般特殊的啼鸣。
一看之下,谢家小姐便怔在了原地,连婢女失踪、响铃示警的事情都通通抛诸脑后。
谢君容秒于格律,擅长书画,花鸟本是她所长。自幼时起,君容便多见珍稀花卉飞鸟,可是,她从未见过这般瑰丽耀眼的鸟儿。
通体赤色羽毛,长长的翎羽在光下泛着红色光晕,似乎要发出光来,细颈长尾,姿态优雅,双翅伸展,只作飞天之姿。
尤为引人注意的是,它那一双红得透亮的眼睛,便似极珍稀的宝石一般,其内似有火焰流动。
其姿之舒,其色之重,其气之扬,均是君容前所未见。
摄心夺魄的美丽。
“……凤……”谢君容半晌才找到声音,她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只华贵的飞鸟,不期然地想到了丹朱彩绘中昂首九天的凤凰。
凤扬首再次啼叫了一声,继而绕着谢君容飞了一转,随后转身飞向院外。
谢君容此时已看得痴了,想也不想,抬脚便追了上去。
她拎起裙脚,也顾不上大家闺秀的风范,满心满眼都是那只罕见的凤凰,足不停步地奔跑追逐着,娇喘微微,发髻都略微散乱。
纵贯洛阳的大道上,熙熙攘攘。
谢家小姐这样一路飞奔,引得不少人侧目,议论纷纷。
谢君容完全没有感觉到外物,此刻她只能看到空中飞舞的那只凤凰,而且越是细看,越觉得自己对它有着一种异样的熟悉感,只恨不得立刻追上去。
谢君容名声在外,相貌却不为人知。
众人看她,只为她秀美的钗环裙饰而已,尚无人将此失态飞奔的女子与“洛阳名姝谢君容”相联系,幸而如此,才没有引起更大的骚动。
只顾着追逐凤凰的谢君容,完全没有注意到对面的情形。
一名玄色衣衫的男子眉目俊朗,气度不凡,却也同样步伐匆匆,仰望着前方,似乎在追逐什么。
两人同样疾速地奔走着,又都没有注意周围。
砰的一下,两人迎面撞上。
“唉哟……”谢君容吃痛地退后两三步才站稳,右手按着左肩,抬头望去,正对上来人的视线。
谢君容一下子懵住了,一动也不动地站在路中间,檀口微张,睁大眼睛盯着前方,似乎见到了什么极为罕见的奇景。
男子也同样怔在原地。
他眼看着自己一路追逐的青鸾和对面飞来的火凤飞至一处,围绕着一个中心盘旋了三圈,继而在一青一红两道光芒中消失无踪。
那壮丽的景象深深刻在他眼中,一时间,他连自己辛苦奔波连月追逐青鸾的辛苦都忘了,只觉得能看到此刻青鸾火凤的相遇,实在是三生有幸。
惊骇刚过,他才注意到对面的女子。
容颜秀丽,淡淡的书卷气使得她显得恬淡静美,而眉宇间隐约的英气又褪去了孱弱的姿态,让她整个人如雪中白梅一般,傲然挺拔之姿令人过目难忘。
更令他骇然的,则是他面对她时,竟然有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
“……公子?”谢君容轻咳了一声,收回自己的视线,微微低头,眼观鼻,鼻观心,深吸气平静着自己的心情。
“公子?方才那只青鸾……莫非是公子的?”谢君容仍在为那奇景慨叹,更为掩饰自己心中异常波动的情绪。
她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情绪波动。
看到来人的眼睛,她居然看得失神。
仿佛她曾经见过似的……在千百次的梦里……
男子这才惊觉自己失礼,连忙敛衽行礼。
“在下江南林徽,大约两月前,在原野见到青鸾,便一路追了过来……不想,竟然在洛阳看到了火凤……青鸾火凤,果真是天成一对。纵使相隔如此山长水远,也能找到对方……”
“……小女子姓谢……”谢君容头一遭红了脸,糯糯地说了一句,便不知该如何继续。
林徽似有所查,笑了笑,道,“洛阳容华,果然名不虚传。听闻洛阳的谢君容小姐,文才斐然,不知与小姐可是本家?”
谢君容脸红得更加厉害,抬手抚了抚鬓,头低得更厉害了。
“……愧不敢当……小女子便是谢家君容……”
“啊?失敬失敬!”林徽大惊失色,一时间闹得手忙脚乱。
林徽、谢君容二人之相遇,便是在如此机缘之下促成。
其后种种,自不必细说。
千里之外,云南之地。
青鸾火凤比翼飞至,倏忽间落地化为一男一女。
男子身着青衫,女子一袭红裳。
红裳女子托腮笑道,“这次总不会出问题了吧?夙瑶和玄震总算遇上了……”
男子轻轻地点着女子的额头,没奈何地笑道,“若不是你上次搅乱了月老的红线,也根本不必担心这个。”
女子扁扁嘴,脸颊微红。
显然,女子便是红,而男子便是云天青。
红抱住天青的胳膊,讨好地笑笑,“所以我来补救啊,万一两人没有及时相遇而错过,我可就罪过大了。静女的事情很重要,夙瑶的姻缘也很重要嘛——”
“说不过你。”天青哼了一声,揉了揉红的头发,“你对她们的事情倒是上心。”
“那当然,都是我的好姊妹嘛。”红非常自豪地抬头回答,立刻被敲了一个栗子。
“你好姊妹的红线你都乱动!”天青的手握了又握,终究不忍心敲下去,哼了一声垂到身旁,“月老要是发现了……”
“……大概,不会发现的……吧?”红有些心虚地望向远方,突然神色一凝,“天青,你看,那边好像有魔气……奇怪……这魔力很熟悉……”
红突然变了脸色,“是重楼!他在和谁打?!不是神力、不是仙气……哪个凡人如此夸张?!”
天青跟着看过去,神色同样凝重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飞了过去。
才一靠近,便听到传来的打打杀杀声。
“喂,红发怪人,我和你有仇还是你和我有仇?为什么你老是要我和你打?又没有钱拿又没有好处的——我赶着回家看姐姐呢!
“……叫你打便打,废话什么。”
“可是……打架总有个理由吧?我抢了你的钱还是抢了你家人啊?!我谢君华行得正坐得直,从来不做亏心事!你总得给我个解释!”
红立刻反握住天青的手,轻咳了一声,“……有这么巧?是重楼和……飞蓬的转世……原来飞蓬转世成了谢君华,大家都凑到一起去了?”
天青闻言笑了起来,眼睛微微眯起,“私斗而被贬下凡的神将飞蓬……难怪有这样的修为。我们过去看,还是马上离开?魔尊会来抓人吗?”
“……我不清楚……”红尴尬地移开视线,“不过还是快点走的好,省得他把别人的帐也算到我这里来。”
“谁的帐?”天青不由大奇,“你离开魔界很久了啊……”
“……又跑了两个魔将军罢了……”红招出望舒剑,拉着云天青飞远,“……我可不想被重楼逮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