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海弓着身子轻声道:“陛下,殷禄嗣殷大人求见。”
“宣。”我眼皮也不曾抬起,为现下三关同北夷部落的摩擦头疼不已,面前的一叠折子都是关于这些,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都说祖宗打下江山是如何不容易,可见守江山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殷禄嗣穿着黑蓝色的朝服,面上依旧挂着他特有的不羁的笑容,向我请安罢,便说明来意。
“梁御疏与前不久回去梁国,却遭遇了梁溪的围困,似乎受了不轻的伤。”
我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道了声:“哦?”动作倒是快啊,看来赫连倾城安排的人手已经动了。
“梁王也就是这两日的事情了,陛下准备如何办?”
我皱眉,道:“让赫连倾城拟旨,追悼一番,扶梁溪上位。”
殷禄嗣眼珠子转了一圈,笑道:“果然是梁溪啊。”
扶植一个好大喜功刚愎自用的人,对于梁国虽然不是什么好事,却对于整个大陈来说有积极的作用。那个梁御疏一看就是比他哥哥能堪大任,我怎么能做这等亏本买卖?
殷禄嗣这便笑着去办事了,末了,问道:“陛下,不久之后是端孝太后的生辰,今年是太后仙去第三年,要如何办理?”
我一顿,道:“就按照往年的办吧。”
“是。”他说完退下,我的思绪却被牵引,在脑海中盘旋着母后的身影。德海奉上茶,道:“陛下批阅奏折劳累了,不如先喝一口茶缓缓气,要不去御花园走走?”
“来来去去看着也厌烦,有什么好看?”说归说,还是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起身活动活动筋骨,走出了上书房。
却是六月天气,一池荷花开得繁盛,莲叶田田,连湖水也成了碧玉。几尾锦鲤在水中游曳,一艘小船儿从田田的荷叶中挤出来。船上柳青狐穿着一身葱翠的衣衫,正在拨弄莲子,两个宫女掌舵,缓缓走近我的视线。
她似乎也发现了我,目光一顿,笑容灿烂,道:“陛下怎么也出来了?”
我却是看得她微微痴了,却见小船儿微微不稳,她差点掉进湖水中,我赶忙上前,接住她的身子,她踉踉跄跄地下了船,暗呼好险,脸上却笑得更欢。
“好玩吗?”我好笑地问,不谙水性的人要是掉进去了怎么办。
柳青狐就着我的手臂,走进凉亭,道:“当然好玩,人都说江南水乡便是如此,我小时候却是大雪纷飞的时节,等到懂事会玩了,却已经到了北边,也只能看这些物事想那江南风光。陛下肯曾见识过?”
虽说这天下都是我的,可我却未曾有幸走遍每一寸土地。母后说她年轻时候辗转流亡,到过许多地方,见识过不同的风土人情,看过塞外落日,也见识过小桥流水。脚下踩着坚实的土地,才能感受到自己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我整日都在这奉昌陈宫中,对于那些只能从书籍上了解一些片段,说是天下的主人,也未免心中茫然。
柳青狐道:“陛下?”
我道:“见过,朕小的时候还在江南住过一段时间,去看过萧地的蔚蓝大海,那景象蔚为壮观。”
柳青狐不禁露出向往的神色,她见我这么说,心中一定也是羡慕不已。只可惜一旦步入宫闱,要出去又是何等艰难。别说她们,就算是我,要出去哪里又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呢?
“你的字漂亮?”
“得了一些赞赏,不敢再陛下面前献丑。”
我摇头浅笑:“朕听说你是一个性子高傲的人,怎么却会说这般恭维之词?术业有专攻,朕有一样事情比不上谁,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柳青狐笑道:“陛下英明。”
“怎么这话到了你口中朕听着就变了味道呢?”前一个是殷禄嗣,那家伙也是一个擅长拍马屁的,可柳青狐说着等话有另一种味道,笑起来的时候又别样的风情。
她明眸盼兮,巧笑倩兮,我想起成婚那日她与我诉说的那件事情,心想,一个女子帝王动情一定是理所当然的吗?对于柳青狐肯定不是。我虽不知道她对我地心意几何,可我知道她是喜爱我的。梅花坞匆匆一瞥的景象恍若昨日,如今她真真切切在我身旁,闻着她的味道,仿佛世界一下子鲜活起来。
我轻轻拥着她,道:“青狐,过些日子事情少些,朕就带你去江南,欣赏江南风光。”
柳青狐笑笑:“这事情哪里做得玩,不过陛下可不要因为臣妾的话而耽误了国事,不然臣妾就成罪人了。”
她的身子温热柔软,纤腰一握,我不由得想起与她帐内的旖旎之情,面色微红,心想我岂不是成了一个好色的皇帝?可美人当前,哪个男人要是没有一些七七八八的心思,又哪里称得上是一个男人?
殷禄嗣那家伙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食色性也。陛下,微臣不能因为一棵参天大树而放弃了千千万万棵茁壮成长的树苗。
“陛下有心事?”
“何以见得?”我躺在软榻上,接受她微凉的手指在清明穴上轻轻按压,问道。
“陛下眉头好像不自觉地微皱着,不过若不是亲近的人,怕不会察觉。”
我一怔,心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若是帝皇之色这么容易被人看出来,那怎么能做一个好皇帝呢?母后常说要喜兴不显于色,便是说心中所想所忧绝对不能为外人所察觉,这也是御下的一种手段。
柳青狐似乎知道失言,道:“臣妾是陛下的枕边人,若是这一点都不能感受出来,那臣妾才是罪过。”
“朕哪里舍得你罪过。”
“陛下,朝堂上的事情臣妾不懂,只是陛下不要因为国事而忧思过重,平白累坏了身体。”
“朕还年轻着呢,膝下也不过竟陵一个小丫头,你有功夫想这些,不如好好花心思给朕生个皇子。”
柳青狐俏脸一红,别开目光,轻声应了一声:“嗯”。这可听得我着实心里有些痒痒,我抓住她滑腻的手腕,道:“行了,这会儿太阳毒,还是进屋歇着去吧,让德海去弄一些冰块来。朕也要回去上书房批阅奏折去了。”
我重新回到上书房看那些恼人的东西,不一会儿柳青狐却是端着一碗东西进来,道:“弄了一些冰镇绿豆给陛下解一解暑气。”
“放着吧。”我道。
柳青狐却是不依,道:“臣妾一转身,陛下怕是早就忘记了。”
我拗不过她,只好将那碗东西当着她的面喝了。这会儿兵部尚书吴潭求见,我宣了人进来。吴潭瞥见柳青狐,在给我见礼之后立刻给柳青狐见礼。
柳青狐朝我点了点头,便示意要退下了。我道:“先别急着走,朕正寻思着要给你堂弟柳森调职的事情呢。”
柳青狐听罢,问道:“陛下做主便是。”
“如今柳家也就是他在军中当值,如今北边不稳,李泰安推荐柳森去历练历练,今日便正好听听你们两个的说法。”
兵部尚书吴潭道:“柳森多次在西南立功,年少英才,但是年纪尚轻,不过十六,要是去北方历练历练也未尝不可。只是北方一直战乱不休,自二十年前滋扰平洲开始,这么多年一直都不肯安分,卑职不才,无能为陛下解决这个忧患。”
我摆摆手:“这事情也不是你的错误,母后在的时候尚且不能完全杜绝。只是边关本就困苦,那北夷也实在是个不省心的主。”
兵部尚书吴潭沉默片刻,道:“太后当年斩杀了北夷十三部落的王之后,十三部落重新分崩,如今最强壮的穆赫一支三皇子和十一皇子争斗不休,卑职认为可从此处下手。”
“那些个厮杀的却是另外一些氏族,穆赫一族虽然出过北夷的王,如今又能有什么作为?”
“陛下,卑职以为穆赫一族如今虽然势弱,可毕竟积威犹在,只要我们从中扶植一个王,帮助他统一北方十三部族,可缓解边疆大患,成为我大陈另一个属国。”
我沉思片刻,犹豫一番,点头道:“这事情可行,暗中着人立刻就手,不过明日还要在朝中提一提,至于柳森,便掉他去边关跟着三个太守好好学习学习吧。”
柳青狐目光一闪,福身道:“多谢陛下对他的栽培。”
柳氏如今因为柳青狐贵为一国之后,又抬升不少,只可惜族里难道有几个能够担当重任的,也就是柳森。三关虽然是危险了一点,却正好可以迅速建功立业,在朝堂上建立起声望,朕也是一片苦心,希望她何他都能够领会了。
柳青狐低垂着目光,一抬头正好对上我,道:“臣妾省的。”她年纪不大,却相当聪慧呢。
银朱进来,福了福身,道:“陛下,皇陵那边我师父写了封信过来,想要去江南一趟,希望陛下恩准。”
贺修?去江南?
“却是因为什么事情?”
“姑姑生辰在即,师父他对于姑姑忠心耿耿,想要去一趟江南找两把剑,重新安葬进皇陵。”
我疑惑道:“可是那春雨和相思?母后说让人葬在那里的,如今又是为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