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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光殿外,陈风眠目露焦灼。贺修一边搓着手,一边在外头走来走去,倒是袁五还镇定一些,取笑贺修,道:“从来没有见你这幅模样。”
贺修回了他一记“那怎么一样”的眼色,依旧走来走去。陈风眠被他晃着眼晕,着人将他拉回外殿,贺修只能憋着。
一身青衣布衫的银朱端来一碗参茶,给陈风眠,道:“王上请喝茶。”
陈风眠端起来又放下,又端起来,目光不时看向内殿。外间排了一队的太医,袁五道:“王上,您要不先去歇一会儿?”
陈风眠走出外头透了一会儿气,又去内阁转了一圈,再次回到青光殿的时候,见袁五跑过来,眉飞色舞,道:“王上,是个男孩儿。”
陈风眠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放下,立刻进了青光殿,也不管别人拦着。
白离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大冷天出了一头汗,如霜正帮她用热水擦拭。
陈风眠走过去在她床头坐下,紧紧握着她的手,道:“阿离,辛苦你了。”
白离只觉得极其疲惫,微睁着双眼,感受到他双手紧紧地握着她,呢喃道:“男的女的?”
“男的。”陈风眠回到道,立刻让人将储君抱来。
老嬷嬷抱着孩子跪在床头,让白离和陈风眠看,白离努力睁开眼睛看了看自己的孩子,皱着眉头说了一声:“真丑。”
说完,便就这般安心地睡了过去。可怜小家伙来到世界上,母亲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真丑”,忍不住哇哇哭了起来。
贺修还在外间探头探脑,关心自家主子和小主子,又被袁五取笑道:“着急什么,母子平安着呢,也不想想王后的身手本就好。”
贺修皱着眉头说道:“我只听那些个老嬷嬷说女人生孩子便是去了半条命,可把我吓得,要是主子有什么万一可怎么办。”
如霜出来了,对着贺修瞪着眼睛说道:“你这是诅咒王后呢,之后我便告诉她。”
贺修哼了一声,表现出阴森之气,如霜刚练出来的胆子又给缩回去,差点忘记了眼前这位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主,不是说当了城府司的头就好说话了,那也就是在白离面前,表现得象一条狗,对待别人可比狼还凶猛。
银朱的眼睛亮亮的,笑了笑,两腮还有两颗酒窝,看着老嬷嬷怀中的孩子,想要伸手去碰一碰他,又不敢。
老嬷嬷笑道:“姑娘可是要抱一抱小世子?”
银朱道:“不敢,我不会抱人。”
老嬷嬷教她怎么抱人的姿势,银朱身子僵硬,紧张极了,还沁出了一头薄薄的汗珠。等到贺修进来看人,可把贺修吓了一跳,对着银朱呵斥一番。银朱觉得委屈,却也不好说话。老嬷嬷一见来人可是城府司大人,噗通跪下,道:“老奴不敢。”
贺修将小世子抱在怀里,笑得极其柔和,将如霜吓了一愣一愣的,偷偷和袁五说道:“真没有想到他还能这么笑。”
袁五也乐呵呵道:“这是爱屋及乌。”
白离恢复了一段时间,便下床走动,面容清减不少,穿着一身衣衫空荡荡的,小世子自然有人抚养,她讲沉积下来的诸多军务一一过问。陈风眠看着一阵心疼,却又不能阻止,心中不是滋味。
晚间白离抱了抱自己的儿子,已经睁开了眼睛,生的一对大大的黑色眼睛,倒是像他父亲,眉毛疏淡,说不上长得多漂亮,倒是让白离有些失望。陈风眠笑道:“一个男娃娃,要这么漂亮做什么?”
白离叹道:“像我多一些。”
陈风眠不觉得有什么不好,道:“这样不挺好,再说了小孩子长得快,过个几年,哪里知道像谁……咳咳咳。”他又是一阵咳嗽,用帕子挡住,却是嫣红的点点红梅。白离看着胆颤心惊,连忙去摸他的脉象,陈风眠也不阻拦,只道:“这一天迟早要来,只盼着迟一些。”
北方北夷部落和齐国兵马交锋数次,此间尸横万里,饿殍遍野,有几个城池变成了人间地狱。之前江叙说组织了一批难民,如一把尖刀扎在齐国和北夷之间。
凡是北方人,个个听闻北夷便是吓破了胆,听说那些个人抓住了人都是将人煮了吃,又挖出心肝和头颅,搭成了一个个人头架,用作示威。一些个年轻点的兵卒看着就吐,面色青白,还没交锋就去了三分气势。
北夷善战,又是积压多年的怨气。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十三部落里头各个头领发生了一点嫌隙,起先也是因为利益分配不均衡,到了后来便动起手来。齐国因此在之后赢了一仗,夺回了一个城池。西面梁国兵马小心谨慎,大有观战之意,却也对北夷形成了一个威势。
江叙打探十三部落的纷争,却牵扯出一个人来,白远玄因此被推到了台面上。百姓听说有个叫做“白远玄”的人,出卖了中原人民,勾结北夷部落入关,一时间激起千层浪。
白离遥坐曲阳陈宫,亦是有所耳闻,目光微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萧国来来去去派了许多使者来,有结盟之意,深怕齐国一个吃不消,便会殃及南边,心生警惕。
如此如此,大雪纷飞,又是一年。
天空中雪花乱飞,天寒地冻,唯有梅花笑傲寒霜。
小男孩儿穿着一身紫色短袄,戴着厚厚的帽子,脸蛋红扑扑的,两只手在虚空中乱舞,尚不会走路,只能在地上爬来爬去。
银朱连忙从地上将他抱起来放在床上,两孩子互相瞪眼。小男孩儿便是陈国世子陈嚣之无疑,依依呀呀地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银朱扑哧一笑,道:“怎么一个人也没有,让你在地上爬着?”
小世子自然不会回答她的话,只是眨了眨眼,作势要去抓她的头发,银朱微微扭头,小家伙便抓不到,不禁有些懊恼,银朱只好凑上去任他玩乐,小家伙心满意足地扯着银朱的头发玩儿,让银朱吃痛,却依旧微笑。
白离看见这一幕,眼中含笑,笑道:“任性。”
银朱立刻回头问安:“银朱不知道姑姑在外头。”
白离过来抱了抱自家儿子,轻轻弹了弹他的额头,道:“我就走开一会儿,没有想到你来了。长大了一定是个风流的人,这么笑就知道抓女人的头发。”
银朱笑了笑露出两个酒窝,脸蛋微红,道:“世子他……还小,抓着什么都想玩。”
白离问了一番她今日的学问,银朱一一作答,这段时间是傅尧教习银朱认字,顺带着许多同龄的贵族子弟。傅尧如今是领了闲职,虽然地位要上了一个层次,可却没了实权。
白离问他可有怨怼,傅尧只是沉默。他是读书人中少有的几个算是有骨气了,当年老学士死的时候,也是他出头,好些时光不曾被人问津,让白离给挖了出来。他原本就是中年,一下子又苍老许多。
傅尧点头拜谢道:“臣多谢王后再次知遇之恩,今生不再涉足朝堂,唯愿教习弟子门生。”
年初八西北镇抚司齐城进京述职,来玉昆殿拜见陈王,两人在里头屏退众人密谈了一番,出来齐城面色依然,让人猜测不出谈话内容。过后齐城被白离叫去青光殿。
齐城问安罢,白离赐了一壶酒,道西北可好,齐城一一作答,滴水不漏,只是单纯述职。末了,白离问:“王上是不是交代了之后的事情了?”
齐城一顿,没有回答,只是小幅度地点了点头。白离一刹那间目露悲戚之色,很快又恢复平常,叹道:“辛苦你了。”
如霜抱着小世子出来,陈嚣之又是一阵依依呀呀旁人听不懂的话。齐城目露喜色,给小世子请了个安,可惜小家伙哪里懂,只能眨着大眼眼睛将人打量一番,就不理会了。
白离笑道:“不知道你下一次见他,会是什么时候。”
齐城道:“这天下未来便是小世子的,臣只愿在西北替笑世子守着江山。”他是当日政变的大功臣,曾卧底多年,厚积薄发,一举成名,封镇边将军,赐了“永定”侯爵的爵位,本可以留在曲阳,却自请去西北,让白离一阵刮目。
齐城走后,白离逗弄了一番自家儿子,沉默一阵,对着如霜道:“过了十五,你便出宫吧。”
如霜含着泪给白离磕了个头,哽咽道:“多谢王后成全。”
白离笑道:“不用,这两年也辛苦你了,当日是我承诺你的,殷九有意无意也和我催促多次,是时候了。”
“奴婢走了,王后没有可心的人该如何?”
“有我们。”身后走出两个人,一个身材高瘦面容却清冷,还有一个长着一对桃花眼儿,容貌艳丽。这两人一个是内堂出来的,一个是白离自己挑选的。
“如霜姑娘第一次见我们,我叫白鹿,这位是我妹妹白鹤。”说话的是那位矮一点的漂亮女子,她妹妹白鹤只是点头示意。如霜一看便知道她们手下是用功夫的,一听都是姓白,心中便明了几分,那可能是王后自家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