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小公子手中。"
"他们离开多久了?"
"大约两个时辰。"
言宴顿了顿,继续问道:"云遮去了哪里?"
"大周都城。"
"那楚峡呢?"
"成姜。"
又一轮简短却直接的问答。
良久,言宴闭眼仰头饮尽那杯酒,站起身道:
"成姜有好酒,华姑娘,一同前去?"
华未央抬头向言宴一笑,道:"好。"
古道,两匹骏马拉着一辆马车在月色下自东疾驰而来。
驾车人的水平很高,纵使如此疾行,车身也一直保持着平稳,几乎没有一点颠簸。
马车的主人很会享受,车厢宽阔,温暖。
两边的座位上都铺着柔软的貂皮,座下的空间甚至还藏着几册书籍和两坛佳酿。
言宴舒适得斜靠在一个青缎引枕上。
"华姑娘这么些年还真是去过不少地方。"
言宴眯眼看着正在铜行灯下刻着木头的华未央,懒懒得道:
"连这样的美酒都能觅得两坛来,可真是难得。”
“据我所知,这酒是取自昆仑而下主流沅河源水以特殊手法所酿,且酒液色泽如绛,故名为昆仑觞。”
“今日有幸得见,细细品来,果然是奇香异常,不负此名。"
他遂又哼笑道:
"怪不得华姑娘这些年音信全无,天霁大陆的人都以为你早已突破天境,原来只不过是因为乐不思蜀。"
华未央不由得停下手来,笑道:
"没想到你年纪见长,不但学会了喝酒,连嘴也跟着变毒了。"
言宴斜睨一眼道:"能得华姑娘夸奖,在下荣幸之至。"
华未央放下木头,收起小刀,伸手接过旁边玉杯,饮了一口问道:
"你为何要包围酉阳集?"
"为了折悯剑啊。"言宴慢悠悠得道。
华未央只是笑着摇了摇头道: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这些你早已运用自如。”
“况且若是你不达目的,也不会与我同坐马车了。所以,究竟是为了什么?"
言宴终于完全睁开眼睛侧头看向华未央,他问道:
"华姑娘觉得,苏子澈此人如何?"
华未央沉吟一番道:
"他长大了不少。聪明、自信、冷静,有义气,有胆识,重感情。武功很好,使得一手快剑。"
言宴道:"前辈可知,我第一眼见到他时,完全看不出他是从哪里来的,也看不出他的武功高低、剑法来历。”
“正因如此,我误以为他是纵横堂派来行刺之人,犯下了一个不小的错误。"
"所以,他是大镖局收服纵横堂的一个变数。"
说着,华未央若有所思。
"不错。"言宴接过酒囊道:
"不但如此,自苏子澈搅入局中,大镖局就又多了一层变数,凰羽翎。"
他饮了一口酒继续说道:
"当我知道有一个办法可以同时处理这两个变数,我自然会去做的。"
华未央不动声色问道:"跟折悯剑有关?"
"不错。"言宴道。
"能让你费这么多功夫,那一定是一柄世间难觅的好剑。”
“既然苏子澈是变数,论理,他拥有这柄剑只会让你更加棘手。"华未央分析道。
"原本确实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言宴答道:"可是凰羽翎却是一柄凶器,自从此箭出世,有一个人的血就注定要洒满这折悯剑。"
言宴坐起身来,看着华未央继续说道:
"这个人就是那铸师之子,而将凰羽翎刺向他的人则注定是铸师的另一个血亲。"
华未央只觉得有些奇怪,这凰羽翎不是凤尊造物吗?
怎么如今倒还是有了凡人铸造的传说了?
"那铸师是……"
"一位父亲。"
"苏子澈与这位父亲是?"
"血亲。"
华未央不禁咳了起来,眼中也有着许多不忍:
"所以你是想利用这个诅咒?"
言宴没有回答。
华未央闭了闭眼睛,继续问道:"苏子澈来到酉阳集,是你的安排?"
"是的。"
"你早就知道折悯剑在琴哑老人手中?"
"不错。"
"你也知道酉阳集地下有通道,而且琴哑一定会回到酉阳集?"
"我知道。"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苏子澈拿到那柄剑。"
"是的。"
"可是为什么要弄得如此复杂?"
言宴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道:
"若要一个人好好看管一件东西,必定要让那人体会到这样东西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他问道:"华姑娘你说,经此事后,那柄折悯剑,他还会丢失吗?"
"那也不该用这样的办法。"
华未央叹道:"酉阳集里的人总归跟此事无关,他们是无辜的。"
"华姑娘的心还是这么软。只是他们无辜?那天下可以称得上是罪人的,或许只剩十之一二了。"
"诅咒之说也不过是无稽之谈。"华未央慢慢道。
言宴歪起头看向华未央问道:
"虽如此说,但真的这么认为吗?"
华未央一噎,又正色道:
"那你也不该让云遮陷入险境,不是吗?"
言宴闻言眼色一暗,他喝了一口酒,没有答话。
这是大镖局的又一层变数,他低估了贺梦晚,甚至有些高估了云遮同自己的兄弟情谊。
他必须要作出改变,和云遮平心静气得谈一谈。
或许现在他身边的这个人可以给他一点建议。
可是言宴忽然想到这人与他兄弟之间过去的那些是非纠葛,又觉得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好选择。
他看向华未央,她为何会在此时此地现身?
她是否会插手大镖局与纵横堂的事?
不,她已经在插手了。
言宴无法看透这个人。
这个人正直,仁善,心软。
他见过许多所谓君子与自诩君子之人。
可是像华未央这样的人,只有一个,也只会有她一个。
他甚至不知道华未央的所求所需究竟是什么。
所以他捉摸不透,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想的,将来会怎么做。
言宴的直觉告诉他,华未央将是他最大的变数。
为今之计,他只能把这个变数带在身边,至少可以及时应对。
虽然他不知道这样的选择是对是错,但是他必须这样做,他想要这么做。
二月二十一日傍晚,小院。
在言宴的亲自安排下,华未央住进了第四进院。
他只是嘱咐赫连远青,不得怠慢这位贵客。
一切安排妥当后,方回自己的院中处理大镖局这两日积攒下的事务。
这是一个相对独立的院落,除了中央的重月阁和东西两侧的客室书房外,连浴室、厨房和仓库都是完备的。
院落西侧的墙上还有一个角门,并一条游廊直通花园。
园中水木山石,亭台轩阁,无一不全。
华未央对这临时的居所自然是满意的,只是有些感叹这样的地方居然一直都是空置的。
虽说空置,屋主人却将这里收拾得极好。
就连紫檀雕花书案上的冻石鼎中,都燃着沉香白檀所制的雪中春信。
不过多久,府内的下人便送来了晚膳。
荤有河鲜牛羊,素有蔬肴腐蕈,更有几样果品和香酒。
虽都不是什么稀罕物,却做的极为精致,几样果蔬在这冬日里更是格外难得。
黄金炎龙为华未央盛了碗文思豆腐羹,只见色白如玉,凝而不散,便道:
"言宴盛情,小主人快吃些也好服药,今夜可以好生休息一晚。"
华未央取调羹尝了,果然滑嫩无比,精细非常。
黄金炎龙看华未央吃的好,方动筷夹了几块酱牛肉在碗里,拌了桃花籼蒸的饭闷闷得道:
"小主人,看来这回不是麻烦找你,而是你找麻烦呢。"
华未央尝了一杯酒,正觉得甘香甜美,嘴角有了一丝笑意,于是道:
"此话怎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