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夫人办事不利的消息传进京城里,周向荣可惜了片刻,也就放开了。云姨娘是生是死,原本也与他并没有太多关系。
反倒是周芳接了消息,心中颇为周瑾不值,也觉得周大夫人很是不智。如今明摆着周家日后只有周瑾一人可以依靠,为何还要做出这等事情来。
心中思量着,与夫婿商量了,在京中采买了一些东西,去求了周向荣,将东西当自家的节礼一同捎带回去。
“当日来的时候,县君也是多有帮助,如今想送些东西给县君,还要麻烦爹爹了。”
周向荣也不甚在意,安排了人一同将自家的节礼送过去,周芳连忙拜托那送礼的人带了两封信回去,一封信给周大夫人,苦口婆心劝说她安分些,另一封给林娇娘,婉转求情,只希望她不要太过怪罪了周大夫人,因此而与周家大房交恶。
东西赶在八月十五之前送到了,林娇娘看着周芳送过来的东西,也是笑。
玉屏也是莞尔,道:“想来周家二姑奶奶也是用了心思的,都是京中流行的东西,只是边城这边尚未开始流行而已。”
银红道:“原来这花颜在京城已经这般受欢迎了,居然连周家采买的礼物中,都有花颜的胭脂水粉。”
她是知道花颜的来历的,当下看一眼林娇娘,喜滋滋道:“姑娘当真厉害。”玉屏隐约知道一二,此时只是含笑,对林娇娘道:“姑娘,王府的节礼也来了。”
她的语调平平,林娇娘好奇道:“你这般姿态,可是王府的节礼有些不妥当?”
“姑娘果然敏慧,”玉屏道,“王府送了些瓜果蔬菜绸缎丝帛过来,其价约为姑娘送回去的十之一二。”
林娇娘不在意道:“原来如此,王府如今倒是越来越不要脸面了。不过玉屏你也不必生气,王府这般待我,日后我与王府之间,香火情淡,也少了几分苛责。”
玉屏倒是第一次听林娇娘这般坦然地说起日后与王府之间并不想多加往来,不由问道;“姑娘这般……可是不妥当?”
在林娇娘似笑非笑看过来的视线中,她盯着压力,道:“王府毕竟是王府,姑娘地位荣辱俱与王府息息相关,若是与王府淡了往来,日后只怕无人撑腰。”
她的想法却是正常人的想法,也是为了林娇娘好,林娇娘也不想多说什么,银红却是不快,对玉屏道:“玉屏你却想差了。”
她皱着眉不快道:“就算是姑娘与王府亲亲密密,王府也不见得就想与姑娘亲亲密密。如今的状况,你也是心知肚明,姑娘送了多少宝石皮子过去,如今王府就回了这么写破铜烂铁的,对姑娘疏远之意已经是一清二楚。”
“这般表现,莫非你觉得,姑娘若是有所求,王府难道还当真会帮着姑娘撑腰不成?”
玉屏被银红说得一怔,好一会儿都不曾回神。
回神之后,却是心中暗叹,事情果然如此,是自己想错了。
当即诚恳与林娇娘道歉,随后才退下去,叫了丫鬟们将东西都收拾了。等她出门之后,银红对林娇娘道:“姑娘为何将这件事与她说了,她当日毕竟是王妃那边的人。”
“她是在王妃身边当值过,却不等于她如今还是王妃的人。”林娇娘并不在意地说着,对银红道,“你也无需太过担忧,左右如今我们离京城远远的,京城里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也到不了我们这边。”
银红方才释然,将此时揭过了。
却说那边周大夫人收到周芳的来信,见里面自家姑娘苦口婆心深深劝说,心中痛苦难当。她如何不知周家日后荣辱尽系于周瑾一身,却始终心中难以畅意,只能是自我折磨。
只是见信中周芳说起周向荣的表现,她越发是对着昔日枕边人心灰意冷,开始日日念佛起来。
平日里但凡见了周瑾并云姨娘,也是懒得多说,三言两语就送客。因着她的表现,云姨娘不知道心中多畅快,对着周瑾的时候,话都多了起来。
周大夫人安分下来之后,周兰却依旧隔三岔五地就上门去找林娇娘。
林娇娘见了几次,就觉得不耐,想要将她拒之门外了。
“你拒之门外就是,”周瑾听了林娇娘的烦闷,道,“左右不过是嫁出去的堂妹,也算不上亲近。”
林娇娘似笑非笑,道:“你倒是一句话,我却又不知道要被人说多少句嘴。”
周瑾连忙告饶,对林娇娘道:“娇娘无需苦恼,此事交予我来做就是。”两人说话之时,正是八月十四,明日就是中秋,周瑾却耐不过相思,偷偷上门来与林娇娘见面。
此时他已换上素衣,青色长衫长身玉立,面如冠玉容貌俊朗,走出去不知道吸引多少少女羞涩模样。
但此时坐在林娇娘对面,他眼中却唯有林娇娘一人。
林娇娘今日私下穿得喜庆,一身海棠红长裙,染得奇特,上面颜色略浅,越是往下颜色越红,外面搭了一件蝶纹半袖,仿佛蝴蝶飞舞海棠之上,尤为光彩夺人。头上一支碧玉簪,蝴蝶翅膀极薄,抬头之间仿佛微微颤动,就要展翅飞去。
周瑾看在眼中,只觉得自家媳妇容光四射,看得人目不暇接,舍不得将视线移开。
林娇娘被他盯得久了,只觉得面皮都要发烧,嗔道;“看什么呢。”
周瑾立刻脱口而出,道:“看你。”
话一出口,两人面上都是一红,林娇娘嗔怪地看周瑾一眼,却是不似撒娇胜似撒娇,越发让周瑾心神荡漾,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拉林娇娘的手,口中叫着娇娘,道:“恨不能明日就是孝期满。”
他的手心很热,握得林娇娘也手心发汗,又被烘干,与抹上的香膏交汇出奇特的香味来。
林娇娘有心将手收回来,对方却一点都不肯放,死死地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手指头在她手背上来回摩挲。
“被你摸得皮都要掉了。”林娇娘嗔一句,周瑾却是傻笑,不说话。
眼见气氛越发旖旎,林娇娘轻声道:“你过来,莫非就是过来拉着我的手不说话的?”想要提醒他赶紧说了正事。
孰料,周瑾听了,却脱口而出:“若是能抱一抱,自然是更好了。”
话一出口,顿觉自己孟浪,抬眼就见林娇娘脸色绯红,越发显得人比花娇,心神荡漾之下,也就鼓起勇气上前去,缠着林娇娘道:“娇娘就让我抱一抱可好?”
见林娇娘只是抬眼看自己,那双眼睛似笑非笑,他连忙道:“我已经是娇娘你名正言顺的夫,如今不说更多,却连自家媳妇都没抱过,温香软玉在怀的滋味从不曾有所体验,娇娘也该大发慈悲,宽恕我则个。”
林娇娘嗔道:“你昔日通房丫鬟无数,如今怎么都装作忘记了,说出这样不要脸皮的话来?”
周瑾连连叫屈,道:“昔日通房丫鬟无数的又不是我,而是原身。自我成了周瑾,身边人遣散得干干净净,连身边伺候的都是小厮,哪里就不要脸皮了。”
他说着,连忙举手发誓:“娇娘若是不信,尽管去问明智明理,两人日常在我身旁伺候,绝不会偏颇于我。”
林娇娘听了眼珠一转,却道:“那昔日诚亲王呢?虽说有克妻之名,但身边伺候的人,却是连妾都算不得呢。”
周瑾听了,更是委屈起来:“昔年宫中步步惊心,如何敢招蜂引蝶,就怕招来的是杀人蜂,引来的是夺命蝶。”
他趁机到林娇娘身边去,蹲在她身边仰头看她,拉着她的手道:“娇娘且信我,我前世今生,都只有你一人。”
他的眸光澄澈,全然看不到心底曾有过的千般谋划万般算计,此时此刻,他眼中心中,都只有林娇娘一人。
被这样的视线看着,林娇娘情不自禁地地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知道,我信你。”
周瑾立刻露出灿烂笑脸来,顺势就抱了林娇娘的腰,埋首在她胸前,道:“娇娘信我就好。不管从前以后,我对你都是真心实意。”
林娇娘一下子被他抱住,吓了一跳之后却又听得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中越发是软成一片,反手轻轻将他抱住,道:“我知道了。”
周瑾被林娇娘抱着,初始的喜悦过后,渐渐地却仿佛有甘泉从心底汩汩流出,渐渐地就要涌到眼中,变作眼泪流出来。
早在昔年,见过兄长后宫中勾心斗角,他就早已下定决心,日后要寻到那真心相对之人,绝不让她受这般苦楚。
如今,终于是寻到了。
两人静静地拥抱了一会儿,周瑾埋在林娇娘胸前,却渐渐生出旖旎心思来,心道,自家媳妇年岁虽小,却当真是身材凹凸有致,如今感受得清清楚楚,日后只怕自己有福。
林娇娘浑然不知他心中转动着何等龌蹉心思,却只觉得时间太长,姿势别扭,不由就松了手。
看着周瑾依旧抱住自己不放,埋头在自己胸前,那等姿势越发是显得别扭起来,不由笑一声,不怀好意道:“还不放手?”
周瑾还要再磨蹭片刻,忽地听到林娇娘这句话,顿觉心中不妙,连忙松了手,陪着笑道:“一时忘记,娇娘莫怪,莫怪……”
心中却无限回味,只恨时间不能更长。
林娇娘看着他的表现,就知道他心中所想,心中略带羞涩,脸上却是摆出架势,三言两语就要送客。
周瑾看林娇娘拉长了脸,只怕她心中不快,赶紧出了门,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回到家中,想着漫长的守孝日子,仰天长叹。
恨时光不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