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人已走,阮青下了楼,在萧靖成边上坐下来,替他掸走身上的烟灰:“他来做什么的?”
萧靖成这一支烟没有吸完便掐灭了,他一直都知道这烟气对旁人不好,只是阮青这么多年一句话也不说,他最近从薇雪身上尝到那种不被爱的滋味,心里突然想要对她百般好起来:“徐重瑞不过想要我助他们这一战。”
她最怕他打仗,他上战场她的心一刻也不能安宁,她问道:“那将军答应了没有?”
“利弊难以权衡,一时没应下来。”
阮青心里不愿他打什么仗,对他道:“将军心里怎么想,我是觉得安安稳稳最好。”
萧靖成手搂上她的臂膀,她一顺势靠进他怀里,他道:“我本是想驻沪几年洞察南北各地,等到时机相当便再出去创一番事业,只是当下的确不是什么好时机,我也是不愿掺和进去。”
阮青点头称道:“那是最好,世道这么乱,我希望将军平平安安的。”
他舒心一笑,道:“乱世出英雄你不是不懂这个道理,男人闯荡才是最好。”她来不及说话,又听见他说:“我要为你们两个创造最好的生活,我要把最好的日子端到你们面前来。”
阮青将头埋在他的肩,这样话听来那样好听,却偏偏有一个“们”字,她心里难过,正好穿了一件毛皮大衣,她对这毛皮过敏,一低头鼻子碰上这毛,硬是咳嗽出了眼泪,萧靖成扶正她身子拍着她的后背问她有没有事,她眼泪哗哗淌下来摆着手只道没事。
过了好一些时候,大概有半个时辰,阮青侧在他身上睡着了,许是昨晚真当是累了没有睡好,这会儿睡得这样熟,萧靖成不敢轻易抱动,上次一抱她便醒了,这回他就这么坐着让她睡。
沈妙珠在学校待了两日都不见薇雪,她好不容易回来上学了,薇雪倒又不来了,又过了几日,还是不见她影子,她掰手算了算,已有五六日不见她了,这会放了学,她便寻思着去她家瞧瞧,心想许是她生病了什么的。
她一进门便好声向昌叔问好,昌叔没忘记以前她给自家小姐闹的不愉快的事,当下却又来寻小姐,本是不待见她,倒是看在她面色笑容的份上,还是应答了她几声。
妙珠本就与薇雪交好,那时常来她家里玩耍,也切磋些琴艺。许久不来,这院子还是没变过,地上残积的雪已经被下人扫成一堆,染了泥土脏兮兮的,那一株梅花树与往常倒是不同,开了满枝头的大红花朵。
她在外头从窗户就看见薇雪坐在窗前握着笔发呆,薇雪倒是没有发现她来了。妙珠推门进去,房间倒还整洁,只是她身上装扮潦潦草草,边幅凌乱,妙珠走过去叫她:“薇雪。”
薇雪原来是拿着笔写日记,写着写着又出了神,被妙珠这么一唤才清醒过来,回头一见是她,总算有些开心露出了笑容,道:“妙珠,你怎么来了。”
妙珠走过去亲密靠在她的背上,道:“你那么多天不来学校啊,我以为是出什么事儿了就过来看看你。”妙珠又伸头看了薇雪正写着的本子,笑道:“原来是躲在家里记日记呐!”
薇雪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收了回去,她反身握住妙珠的手,低垂了眼眸:“我退学了,学校以后都不去了。”
妙珠吃了一大惊,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为何要退学了?”
薇雪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妙珠,我要嫁人了。”
妙珠又是大吃一惊,张了嘴追问道:“什么?嫁人?何时要嫁人?嫁什么人?”
薇雪并不回答,只是朝妙珠莞尔一笑:“妙珠,我这辈子的幸福是到此为止了,今后你一定要好好把握自己的幸福,就当作是替我幸福着,好吗?”
妙珠一整张脸都扭在了一起,眉毛皱成一团:“不是,你先把话说清楚啊,怎么突然就要结婚了?我一点也不知道啊。”
“是突然了点,这会儿不是告诉你了么。”薇雪还是咧开了嘴强笑着,说道。
妙珠还是丈二和尚,问道:“和谁结婚啊?怎么一点消息也不曾收到过。”
薇雪本不愿讲,妙珠这么追问却是没办法,她只是淡淡说:“萧靖成。”
妙珠一听这个名字自是知道他是谁,这么样的大人物她岂会不知,只是前些日子才听说他立了将军夫人,才这么几天又要薇雪嫁他,妙珠一时心里愤愤不平:“是那个将军么?我是听说过他才刚结的婚,怎么又要来娶你?这样有权有势的男人尽是这样花心薄情,哪能托付终身!”
薇雪听罢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说道:“妙珠,有些事情你不知情,我现在一点怨言也没有,你放心便是。”
薇雪一副样子楚楚惹怜,本就瘦弱的身板这会轻飘飘地就像一张纸,仿佛一阵风吹就能将她刮了去,妙珠心里仍是担心:“什么时候出嫁?”
薇雪说话声音极轻,却是很镇定,仿佛心里已经牢牢做出了决定,只是等待着命运的到来:“后天便是了。”
“这么快?”妙珠惊叹,看着薇雪一点精气神也没有,她眉头也是紧缩,又道:“出嫁到底是喜事儿,我们开心些。”
薇雪笑道:“是啊,一辈子就在这上面了,开心不开心都是一样过,何不开心些。”说罢她慢慢拉起妙珠的手,上前与她拥抱:“我的好姐妹,谢谢你。”
妙珠轻轻拍她的背,她只能以这样的方式给她安慰,片刻又听见她踌躇着开口说话:“妙珠,宋景年他犯了很大的糊涂,是他这辈子也无法被人原谅的错,其实他本性不坏,可是我现在已经没有了后悔的余地。”
薇雪说这些话的时候身子都在发抖,妙珠感受到了,她害怕在她们两人间提起宋景年,那或许是她们最隐蔽的隔阂,现在薇雪先提起了,她说只觉得自己由爱入恨,每当想起他藏在背后虚伪的脸,她总是无法原谅,她终究是无法放下,只能告诉妙珠:“妙珠,你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妙珠用力点下头,道:“我答应,什么事我都答应。”
“你帮助他改邪归正,别放弃他,可好。”
妙珠不愿开口说话,屋子里两个女人的心事像棉絮一样胡乱纷飞,飘飘浮浮,飘出了窗外,与窗外的雪,与窗外的冰冷融为一体,仿佛冻得再也化不开了,又仿佛飘上了屋顶,与曾经的誓言相遇,那时候她们单纯地发誓说要将幸福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现在两相对比,年轻的诺言竟是那样轻易,那样不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