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倒是过得极快,一晃三日便过,宋景年掐准了时间到了百盛大剧院。
天还未黑,只是暮色四合,剧院这边华灯初上,宋景年拾掇领带又抬头一望,只瞧见门口橱窗挂着一张巨大的深蓝色海报,再仔细一看方知海报内容便是今晚的音乐会,原来这演出有些规模,还有哪个老板斥了资打了这么个大广告。
宋景年穿了件白西装,样子是极英挺,正逢四周霓虹迷离人眼,人群熙攘,只觉得夜太繁华,宋景年稍稍观望便从敞开的高挑大门走了进去,里头更是热闹,来观演的人瞧着都是些富贵人家,衣着光鲜不失体面,各自说着话整个大厅喧闹地有些杂乱。
西洋钟“咚咚咚”敲过,是七点钟,宋景年沿着票子所指,刚寻着了位置,掌声如雷鸣降落,剧院里回声四溢,妩媚的灯光轻易赛过了星光,音乐会恰好开始上演。
这会儿舞台上灯光骤亮,一支交响乐队早在舞台上就绪,只待那指挥半歇在空中的手臂一挥,整个乐队齐齐奏起乐来。音乐声倒是极富感情,霎时间飘荡了整个剧院,宋景年听出,这初是快板的奏鸣曲式,而后又转为抒情的慢板,变幻莫测,水准颇高。
俄而,宋景年莞尔地看着交响乐奏毕退场,他颇有些眼高,对别人的演奏自是不屑一顾,今日前来是没别的法子,好在这水准入得了他的耳,他总算坐得住。
照亮整个舞台的灯光霎时间缩成一束,一位身着礼服裙的主持人踩着黄色纹皮皮鞋走进那束灯光下,一声一个甜美,为下面的节目报幕。
宋景年的座位在视野极好的区域,他只是随意地倚靠在椅背上,夹了一个二郎腿,白色的西装在彩灯下也流光溢彩,一双眼睛在灯光下闪烁着亮光。
圣玛利亚学院的女校长同在坐席,正是宋景年的隔座,同样是视野极好的位置。演出进行到一半,一个着西式蓬裙的姑娘慌了步子地从后台跑入观众席,正是乔薇雪。
她一路提着裙摆,更是一路小跑,在这么个要紧关头,凭她怎么沉稳的性子也只能慌起来,这会儿她前来向女校长求助:“校长,小提琴手包凯伦突发急性肠炎,眼看支持不了表演,我们的合奏只怕要出岔子。”
校长听得这一番话也只是干着急,谁能知道他偏偏这个时候犯起病来,她对薇雪道:“寻个人替了他罢!”
“早已寻过好几遍,偏是无人敢替。”乔薇雪愈说愈慌,急得几乎要落泪,今晚上她脸上化了些妆,点了朱砂的眉心的确是楚楚惹怜,抹了腮红的脸庞比平时更胜了几分。
怎么是她,她看起来的确是那天码头上瞧见的那伶俐的姑娘,宋景年心里生出了一些不情愿,这么个姑娘,若交个朋友倒是极好的,想必聊得来也聊得开,只是可惜了,他心里这么想着,还是开了口朝她们道:“我倒是会拉些小提琴,胆儿也大,想来能帮得到你们。”
这么个陌生人如何能托付,乔薇雪紧蹙眉,自己与那包凯伦是排练了许多时日的,且不说眼前这人琴技如何,那配合就是个千万个难,若是在合奏上出了差错,如何能救回来?她当下只是担忧,多日的努力若是付诸东流,她是怎么也不肯原谅自己的,如今只能看着他暗自踯躅:“这恐怕不行的。”
宋景年笑道:“信我便是,大可一试。”
乔薇雪看着他,一双眼睛似是诚恳又似是玩笑,她一时间脑子里倒了浆糊,只得踌躇地问道:“那你可会拉《G弦之歌》?”
宋景年又是一笑,天下的曲子鲜有他不会的,他道:“我会的。”
事情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乔薇雪到底年轻,只待校长下决定,校长许是没法子便答应了:“下个节目就是了,带他去换衣服罢,这西装总是不行的。”
得了准许,乔薇雪拉了宋景年便跑去后台,观众情绪是愈演愈烈,眼见几个热情的早已拍红了掌,天花板上本有几盏硕大的水晶琉璃灯,这会儿暗了下去,荧荧反射着彩光。
沈妙珠也是来回踱步等薇雪回来,用热锅上的蚂蚁来讲倒也贴切,见她回来,急忙迎上前询问:“如何?”
乔薇雪并不理会,后台里人本就极多,又听得外头观众呼喊得起劲,薇雪拖着宋景年走得也快,取了本该包凯伦穿的服装直直塞他手里:“时间紧,换衣服罢。”
薇雪兀自整理自己的穿戴,沈妙珠取了演出用的提琴递过来给宋景年,一抬头眼见他眉宇明朗,是一个极英挺的男子,一个念头来不及转完,他试罢琴向她道谢,身格确是伟岸,她落地一双高跟鞋仍只及他的肩,妙珠只是蓦地心旌神往,四周正是喧闹,几方落地镜几折几转地照着四处走动的人影,分明是吵闹的当儿,妙珠倒是听见了自个儿的心跳。
到底是全上海第一大的剧院,面向观众的时候方能觉得场面的的确确是颇为壮观,薇雪撩起幕布看了一眼外头,只见主持的小伙子正报着幕,两人还未及上台,掌声倒像被波浪卷了一阵阵袭来。
宋景年换衣服耽误了时间,乔薇雪见他迟迟不好,急了起来:“你好了没有?要上台了!”
宋景年捋着穿在身上偏小的袖子,快步赶来:“好了好了。”这装扮是一身黑色燕尾礼服,配着白色衬衫和红色领结,倒是普通的表演装束,宋景年穿着小了半个码子,却也没影响了倜傥。
薇雪瞧见他的领结歪着,不甚思索便伸了手替他抚正,动作极快却轻柔,她的手指擦到了他的下巴,似是涂了香水丹蔻,宋景年觉得好闻。
薇雪倒是丝毫不紧张,宋景年更是兀自愉快,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台,与这样陌生的人一同弹琴薇雪还是头一回,学校里的教员常说音乐的世界里头不谈陌生只讲默契,眼下也只能祈祷了这话是有理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