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正清与黎美华上了车后仍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十年前流浪街头的弃儿变成如今的大将军，他乔正清居高临下地把萧靖成羞辱到了脚底下，他却一字不提地原谅了自己，眼睛不眨一下就答应了自己的请求，乔正清迟疑片刻，对黎美华说：“小时候薇雪一顿饭一顿药地服侍他，看样子这小子是对薇雪动真了。”

黎美华却是隐隐地担忧：“只怕他不是个好惹的主，你看他脾气火爆，办事雷厉风行，万一哪天真的把雪儿硬要了去……”

乔正清摆了摆手却道：“你这就是妇人之见了，男子汉大丈夫没有点气魄怎么行。更何况他萧靖成对薇雪也是真情实意，把薇雪嫁给他，也算一桩不错的婚事。”

黎美华被丈夫说得闭上了嘴，她总是希望女儿找一个平淡幸福的归宿，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若是跟着萧靖成，风里来雨里去，总没个安生的。

萧靖成到底还是怀疑起宋景年，他必须查清楚，撇开一切，他不能放着薇雪不管。

方家民听命于萧靖成，带人寸步不离地跟着宋景年。生日宴结束之后，方家民就一直跟着他，开了车远远地跟在后面，当天晚上宋景年哪儿也没有去，直接回了家。

方家民派人在宋家外守了一夜，没有发现任何动静。

第二天傍晚，宋景年穿戴整齐出了门，方家民不被察觉地跟了上去。

前些日子发生的一切像过电影一样一一在宋景年年前闪过，道路两旁的房屋不断地快速向后退去，路上的行人来往在街市，妇女牵着孩子，老人拄着拐杖，有情人相依偎地挑着风筝，不曾想到他宋景年有朝一日也会憧憬如此平淡的生活，只是一个人已经行走在路上，就身不由己了。他正在前往圣玛丽亚学校的路上，心里念着薇雪，一别大半月，不知道她会不会怨他，宋景年惴惴不安。

薇雪一走出来就看见了宋景年，眉眼一动，心里反而一阵难过堵在了胸口，他一连消失那么多天，甚至都没有派个人来向她报声平安，把她一个人丢在所谓的自由民主新世界，这些天来她的心早就失去了自由。

宋景年走了过来，薇雪身子动了动，他道:“薇雪。”见薇雪不说话，又说:“对不起，前些日子一直有事耽搁着。”

薇雪故作明朗地朝他笑了笑:“没关系。”

宋景年心里过意不去，插在口袋里的双手手心渗出了一层汗，一时想不出说什么才好，只是道:“那我送你回家吧。”

薇雪点了点头，跟着宋景年上了车。两个人一人一头分坐在前座，窗前路两旁的杨柳枝叶已很是茂盛了，不多久前还只是迎风轻摆的细细密密的嫩芽，与那时青涩的薇雪如出一般，不过隔了半月，杨柳已是枝繁叶茂了。薇雪低下头，车内气氛沉默，一阵汹涌过一阵，这一别在两人各自心里皆蒙上了一层迷雾，虽仍不计得失地爱着对方，心里却都没了底气。

车子缓缓开动，路上，薇雪侧过头看着宋景年的侧脸，他目视车前，眉眼间蕴着心事，鼻梁直挺，嘴唇紧闭少了些血色，脸颊似是瘦了一圈，薇雪仔细才看出他的这些变化，不禁皱眉问道:“你做的是什么生意，你怎么瘦了？脸色也这样差？”

薇雪问出他一直害怕在她面前提起的话题，宋景年一惊，方向盘打了滑，汽车歪斜着向路边开去，他脚下猛踩下刹车，薇雪一个不注意向前惯着差点倒下去，宋景年着急地扶住她:“薇雪，你没事吧？”

薇雪微怒，反手驳开宋景年的手，瞪着他的眼睛逼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这些天你都去做什么了？”

宋景年把手放在了方向盘上，重新把车子来回正道上，一双眼睛空空地看着前方对她说:“宋氏企业债务危机，只因我不肯娶沈妙珠，沈家停止了对宋家的借款，好几家工厂倒闭了。这几天因为生意上的事没能来见你，你别生气。”

这一段话说完，宋景年感到身体已经被掏空，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不想欺骗薇雪，但是，但是，他睁开眼，他没得选择。

只因他不肯娶妙珠……薇雪愣神，原来他是那样维护他们的感情，她刚刚却不信任他，他为了工厂劳心劳力，竟是因为不肯娶了妙珠，薇雪心里一阵歉疚，伸手握住了宋景年的手，轻声道:“景年，对不起……”

宋景年伸手紧紧抱住她，孩子般孱弱地伏在她身上流下泪来，不停地道:“薇雪，不要离开我……”薇雪点头，答应他不会离开他。

乔府门口。

薇雪准备下车，宋景年抓住她的手，薇雪回头，他道:“明天礼拜天，我带你去逛茶花会，好吗？”薇雪微笑点头，说:“好，那我现在先回去了，你路上当心。”

宋景年亦微笑点头，松开了她的手，目送她进了家门。

告别薇雪，暮色四合，上海笼罩在昏影之中，街边的小摊小贩也收拾摊铺准备回家。宋景年这一阵子事情烦乱，从白虎堂那里离开也已经七日，对井田又是无法交代，还有闵妍那个女护士的身份也一直困扰着他，宋景年叹了口气，打算去白虎堂走一趟。

方家民跟着宋景年开到了英租界，白虎堂门前停着一辆车，门口的便衣巡逻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宋景年料知应该是井田在里面，下车走了进去。

方家民在街尾转角处观察动静，宋景年果然不对劲，来这英租界做什么，方家民没有多想，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栋楼的动静。

隔了半晌，大门被打开，方家民一下子挺起身子，集中了全身的精力望过去，一个日本装扮的人走了出来，司机将停在门前的车开到他面前，一个手下替他打开车门。突然那日本人的眼光警觉地朝方家民这边扫过来，一下子堵住了方家民的目光，方家民迅速收回视线，低头摆弄方向盘。

井田对身后的手下耳语了几句，那手下回进大楼，随即井田迈上汽车，离开了此处。

方家民重新抬头时日本人已不知去向，他迟疑片刻还是决定先回去报告萧靖成这个消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