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离灭却师的教堂最近的火车站里,出现了一个身穿运动服的17岁少年,他捏着一张简易的车票,皱着眉头,望向面前的粗糙印刷体乘车时间表。
索林根……
“……没想到居然在这么远的地方。”
没错,这个少年就是我。
汉娜女士在给我地址的时候,完全没提从教堂到那个店铺需要多久的时间,所以我很自然地以为买个菜的距离就到了。
没想到从柏林到那个名叫“索林根”的以刀具著称的小城,不仅需要坐火车,还要在漫长的火车结束后转乡村巴士,再步行上一段时间才能抵达。
最近我怎么光奔波于奇怪的场所了……
根本没有身为灭却师的实感啊!
“请出示您的车票,先生。”
在登车之前,一个和蔼可亲的声音提醒了我,检票员是位上了年纪的爷爷,胡子花白,却修理得十分整齐简练,充满了干练的意味。在他的身后,可以看见《哈利波特》电影里的那种包厢式座位,以及穿着打扮都极具复古风格的德国民众。
“谢谢。”
我一边把票递给他,一边好奇地探头往里看。一等他把戳完孔的车票还给我,我就迫不及待地钻进了其中一个空着的包厢。
座位真软和!
还有这结实的木头桌面的转角……被打磨得精致而不庸俗,摸上去有点磨砂的感觉,真是太厉害了!
不过,很快我诞生之初的兴趣就被严重的空腹感给抵消掉了。
因为一开始没打算进行长途旅行的缘故,我什么行李都没带就出了门,所以连个午饭都吃不到。
“唉……早知道应该带一份便当到车上来的……”
我用右手撑着下巴,靠在窗边眺望外面的风景,自言自语道。
这时,有人拉开了我的包厢的门。
“不好意思,年轻人,能让我坐在这里吗?”
我回头一看,发现是个面容沧桑的大叔。
说面容沧桑可能有点不合适,但从外表上看来,他的年纪应该可以做我爷爷了。不过,看他容光焕发的表情,又显得很有活力,不像个退休了的老人,所以我决定还是暂且称呼他为大叔。
“诶?可以是可以……”
“太好了,帮大忙啦!箱子太占地方了,那边有位二十来岁的小姑娘,肚子里怀着孩子呢,我怕磕着碰着她就不好了。”
他高高兴兴地把身后的几个大手提箱一个接一个地拖进了包厢,放在空着的座位上。原本包厢设计成了可以同时坐六个人的大小,如今被他这么一倒腾,剩余的四个空位上就都堆满了东西。
我有点惊讶他的臂力:“这些箱子全都您的吗?”
他拿领带头给自己扇着风,一脸累到不行的样子,说:“是呀。”
“真了不起……”我仔细估摸了一下,觉得两只手同时带八个箱子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事,“……您是怎么把它们都拿到车上来的?”
“哈哈哈,车到山前必有路,老人自有老人的办法。”
他大笑着搪塞了过去,并没有认真回答。
我只能在脑袋里想象一下他用牙齿咬着其中一个箱子的画面。
车辆还在有条不紊地前进着。窗外的树木徐徐后退,湛蓝的天空仿佛没有尽头,我坐在风口上,脸被风弄得痒痒的。过了一会儿,大叔拧开水瓶给自己倒了杯水,又把它冲我晃了晃。
“要来一点儿吗?”
“不,谢谢……您是要去索林根吗?”我望着他的箱子,问。
大叔睁大了眼睛。
“哦?你怎么知道?”
“我看您的箱子上有刀具的图案。似乎很精致的样子。”
我指着其中一只箱子的把手处的纹样,说。
“很有眼光嘛,小哥!”他拍了拍手掌,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大了起来,“我是一家刀具店的老板,继承祖业也快五十年了。你看到的这些东西,啧啧,那可都是宝贝啊!”
我点了点头,还想再问点什么。
但是,在我开口的瞬间,车厢的另一头突然传来了奇怪的声响。
“轰隆——”
同一时刻,我的视线里重叠上了周围的灵子分布图。稀疏的亮光之间,在某处,有一块浓郁的光芒,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就在火车头的位置。
无需多言,那就是虚的感觉。
久违的……虚的感觉!
“好久没遇到了,我还以为是灭绝了呢……”
我随口说了句,站起身,打开包厢的门,就想往外冲去。
“——啊呀?!”
有女人的尖叫声。果然是从火车头那边传过来的。
火车头上应该有这辆车的司机,这个年代的火车还没有自动驾驶的功能,要是那里出了什么问题,可就糟透了。全车的人说不定都会一起遇难!
“不好……”
我正准备迈步的时候,整列车厢被巨大的撞击冲得差点飞出了轨道,我的脚下也一滑,险些被自己给绊倒。
“哇——”
我摸了摸被车门撞到的头,那里好像鼓起了一个包。
真倒霉……
在我嘟囔着脏话、再次跑出包厢的时候,身后的大叔却叫住了我。
“年轻人!哎,你等一下!别急着过去呀!”
“啊?”
我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在我停下来的那一刻,前方的车辆又爆发出了恐怖的撞击声。
“啪锵——喀——”
身体突然被赋予了一个角度刁钻的加速度,我直接飞了出去,肩膀被车窗砸得生疼。不仅是我,全车厢的人都被甩得撞到了墙。
脱轨了……
很明显,是前面的车厢遭受了什么重大的冲击,连接处完全断裂,导致它脱离了现有的轨道,摔向了坡地一侧的树林。
我的脸色都白了。
听那声音,飞出去的那节车厢应该碎了不少车窗才对,希望车厢里的人不要有生命危险才好……嗯,不对,都到这种时候了,应该是希望死的人越少越好……
“哇啊……”和我同一个包厢的大叔也哼哼着站了起来,倚在门板上叹气,“老头子我可经不起这么折腾呐……”
“大叔!”
我刚想劝他赶紧往后跑,罪魁祸首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视线的正中央。
“……是虚。”
我情不自禁地喃喃出声。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头浑身漆黑的、高大异常的怪物。
与平时遇到的那些虚不同的是,它的头颅十分细小,像栗子的果实一样严严实实地藏在诸多手臂的中间。